本报记者 陈佳妮 通讯员 卞一夫 胡湘

　　12月8日，吴乙被押回永康，这是他在20年又9个月后，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在民警的陪同下，吴乙见到了20多年未见的父母，想到自己未曾在他们跟前尽孝，反而让他们劳神伤心，吴乙抑制不住眼泪，一下跪倒在母亲面前……

　　时间拉回到半年前，今年6月，永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刚调来重案中队当中队长的王斌整理着历年来的逃犯案卷。

　　当他翻到一个标注着“1996年，童某被杀案，嫌疑人吴甲、吴乙”的案卷时，身为永康本地人的王斌立即想起了这起案子：1996年3月，本该春初转暖的日子，中国南方地区却持续低温阴雨。3月13日下午，永康市区，吴甲和妻子走到丽州南路与永三中路交叉路口时，一辆小货车开来，不巧刮擦了吴甲。随即，街头爆发了一场骂战，继而升级为扭打。吴甲的妻子跑回不远处的家中，叫来吴甲的弟弟吴乙帮忙。与此同时，吴甲冲进了附近一家饭店，抢了一把菜刀。街头的干仗从赤手空拳成为了“刀光剑影”。吴乙赶到时，吴甲正和小货车司机童某纠缠在一起。见哥哥受制于人，吴乙看准时机，拿出匕首，从身后捅了童某两刀，鲜血喷涌而出。一条人命就此消逝，吴氏兄弟俩从此开始逃亡生活……

　　民警

　　一直在追

　　吴氏兄弟俩的案卷中，记录着永康刑警从1996年至2016年期间的追逃过程。

　　期间，民警换了一茬茬，但追逃的脚步从未停止。

　　每年，警方都将得到的信息进行核对和调查走访，确保不漏过任何一个关键性线索。这样的成效也是明显的——案卷里，有一条重要记录：2012年，在“清网”行动中，吴甲在云南昆明被抓获。

　　但是，对于他的弟弟吴乙，警方却始终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直到2016年7月，事情出现了转机。

　　王斌得到了一条让他亢奋的线索——在云南昆明，有个叫“陈某”的男子，和吴乙的身份信息非常贴近。线索显示，“陈某”娶了一个李姓女子，但他们9岁的儿子却姓吴。

　　“陈某”是不是就是吴乙？

　　王斌急切地赶到昆明，但在当地调查取证后，却发现“陈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他不愿放弃，在当地对“陈某”这个身份进行了深挖。终于，一个名叫“杨某”的人，出现在了王斌的视线里，他猜测，这是吴乙的另一个身份。

　　回到永康刑大后，王斌开始拼命查找“杨某”的踪迹。

　　11月21日，“杨某”的踪迹终于出现在云南省怒江僳僳族自治州泸水市。泸水市地处横断山脉，境内峡谷山川雄奇险秀，也是一个少数民族人口占九成的县城。这意味着，民警将面临交通不便、语言不通的困境。

　　王斌和同事到达泸水市后，在2天时间里，查看了可疑区域内的所有监控视频，成功发现了“杨某”的身影。果然，将“杨某”与吴乙的样貌进行比对后，王斌确认：“杨某”就是吴乙的另一个身份。

　　然而，吴乙身边的女人，却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李某，而是一个名叫“陈某”的僳族女子。并且，吴乙已经住到了陈某的家里，一个距泸水市区60公里远的小村子。

　　为了确定吴乙的具体位置，王斌和同事借了当地派出所的车，准备摸进村子。但第一次进村，王斌就傻了，短短60公里路，他们开了足足3小时，狭窄的山路一边靠山，一边就是怒江，山壁两侧都有着明显的泥石流痕迹，还有小石子不时砸进江里。

　　王斌一行前后进村了9次，每到阴雨天，他们便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泥石流。更令王斌气馁的是，每次去蹲守，结果都是一场空——吴乙一直呆在房子里不出门。

　　所幸，对“杨某”这个身份的调查有了新进展。王斌查到，吴乙近段时间用“杨某”的身份，办理了暂住证。他要暂住证有什么用？联想到入村的路况，王斌推测，吴乙是不是想考驾照？他们走访了当地所有的驾校后，王斌得到了一个重磅消息——12月6日，吴乙将前往当地车管所，办理驾照业务。

　　吴乙

　　一直在逃

　　1996年，吴乙22岁，年少有为。他和家里3个兄弟、1个姐姐，合办着一家厂。

　　3月13日，当鲜血沾满双手的时候，吴乙慌了神。他跑回家里，揣上了几千元现款，匆匆逃离永康。

　　一路上，吴乙怕使用身份证暴露行踪，四处躲躲藏藏、更名换姓，他先后在上海、广东等地落脚，大多在工地做体力活来维持生计。

　　2001年前后，吴乙从朋友处得知，云南地处偏远，不仅气候好，而且容易“讨生活”。吴乙想尽办法，来到了云南生活。在这里，他在工地上学习基建知识，几年后，手艺学成，他便自己找人搭伙，做起了工程生意。

　　在这过程中，吴乙认识了年轻姑娘李某。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结婚了，还生下了一个儿子，跟着吴乙姓。

　　眼看生活逐渐稳定，吴乙不想再过胆战心惊的日子，他决定“洗白”自己的身份。他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元，陆续换了5个身份，其中便有“陈某”“杨某”。

　　即便如此，吴乙在生活中还是很谨慎，做事非常低调。他曾经被人欠债200万元，但是怕暴露身份，去要债时也不敢语气强硬，只是好声商量。

　　但生活也总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平稳。2010年前后，吴乙受不了年轻妻子爱玩的性子，决定和她分开，他将按揭买的房和这些年的积蓄都留给了妻儿，自己净身出户。

　　在这之后，吴乙开始往返四川和云南两地，继续做着工程生意。直到今年初，通过朋友介绍，吴乙认识了僳族女子陈某，两人逐渐确立了恋人关系。

　　吴乙的工程生意并不是每月都有。在空闲时，陈某就和吴乙商量，叫他去考个驾照，再买辆二手面包车，可以在小村子和泸水市之间做搭车生意。

　　20年风平浪静的生活，让吴乙有些松懈下来。他决定用“杨某”的身份去办理暂住证，并且考取驾照。

　　12月6日，吴乙前往车管所办理驾照相关业务。

　　结局

　　法网恢恢

　　这些年，吴乙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发生这件事，自己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家庭，工作……但不论什么样，应该总是比现在更好的。

　　吴乙曾想过自首，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他想等一个能够让自己被从轻处理的机会，但等了20多年了，等来的是家乡的民警。

　　12月6日下午1点，车管所门口，当吴乙穿着牛仔裤、皮夹克出现时，王斌的心跳不断加速，永康警方追了20多年的人，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是不是吴乙？”王斌上前搭住吴乙，用永康方言问道。没想到，吴乙却用一口云南腔回答：“吴乙是谁？我叫杨某……”原来，逃亡这么多年，吴乙没再说过一句家乡话，拼命努力想融入到当地生活中。

　　王斌将证据呈现在吴乙眼前时，他终于放弃了挣扎，然后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这20多年来，我心里不安稳，觉也睡不好，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终于，从今天起，我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

　　当吴乙再次见到父母时，他们已不再是吴乙记忆中的面容，他们头发已白，皱纹爬满了脸庞。听着父母的一句句念叨和询问，吴乙却不曾开口，只是跪着流泪，事实上，他已经忘了永康话要怎么说。直到吴乙母亲递上永康肉麦饼，吴乙才想起，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饼。这一次，母亲怕他饿着，又亲手做了饼给他带来，但吴乙却已经叫不出这个饼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