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佳妮 通讯员 沈一凡

　　12月21日晚上9点多，随着火车靠站，义乌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何忠平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他的邻座，是一个矮壮的中年男子，右手只剩无名指、小指，手腕上戴着的手铐代表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义乌今年最后一起未破命案的在逃嫌疑人高某。

　　8个月前，因为一罐蜂蜜和1500元钱，高某在义乌人力资源市场附近，将一名女子捅死。案发后，他依靠双脚和偷来的自行车“流浪”逃亡，穿越近半个中国。

　　当高某走下火车，再次踩上义乌这片土地的时候，也意味着，至此，义乌今年发生的19起命案全部侦破。

　　“邪门”的愚人节

　　2016年4月1日，愚人节。

　　当天正午，一个报警电话，让义乌刑大大要案中队10名民警全体出动——义乌一宾馆里，一女子遭钝器重伤而死。警方沿着线索追查，认为嫌疑人极可能是该女子的前夫。傍晚，他的踪迹出现在老家江西，刑警夏志强和3名同事开车追击而去。

　　晚上近9点，夏志强一行被堵在浙赣收费站前方，这时，中队副中队长吴晓东的电话打了进来，“人力市场门口，一男子捅死了一女子，随后逃跑，男子身份不明。你们抓完人，速回！”

　　夏志强暗啐一口“邪门”，心里咯噔起来：一案未结，一案又起，嫌疑人是谁还没头绪，新案子怕是要复杂……

　　他还未来得及多忧虑，一行便到了江西。幸好抓捕顺利，那前夫很快承认了自己犯下的事情。

　　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夏志强一行带着犯罪嫌疑人，驱车往回赶。

　　下午交接完毕后，他们就投入到新案件中。

　　老板娘的号码

　　走访了一天后，嫌疑人的形象逐渐丰满起来。

　　行凶男子是贵州人，右手有残疾，只剩2根手指。他常年在人力资源市场一带打零工，和“流浪汉”一样露宿街头，没有朋友，只有一辆捆着行李的破自行车为伴。

　　4月2日晚，一条有用的线索出现：嫌疑人的自行车在市场附近找到了，后座上还有一只黑色旅行包。黑色旅行包里装着他的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还有2本书，一本《孙子兵法》，还有一本《心理学》。在《心理学》的第394页空白处，共有7个铅笔写的手机号码，其中一个标着“老板娘”的手机号引起了夏志强的注意，“这是个本地号码，这个老板娘应该找得到。”

　　不出意外，当晚，夏志强和吴晓东就在义乌某物流托运门市部找到了老板娘。

　　当说到嫌疑人只有2个手指时，老板娘点点头，确认了此人2015年时曾在这里干过活。老板娘对嫌疑人印象很深，她多次发现他在工作时自言自语、行为奇怪，所以几个月后便辞了他。

　　老板娘还找出了当年雇佣嫌疑人时的合同和资料。他姓高，41岁，贵州湄潭人。

　　夏志强看到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后，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一般来说，嫌疑人身份落实后，接下去找人相对就容易一些。

　　“案子麻烦了”

　　随后，义乌警方对高某上网追逃，并先后2次发布《悬赏通告》。夏志强每次去义乌周边走访时，都会运一车几千张《悬赏通告》出去分发。大要案中队的其他刑警，也去了好几趟高某的老家湄潭，一直在做他家人的思想工作。事实上，除了义乌周边，在贵州也随处可见缉拿高某的通告。

　　但是，高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甚至连一点生活轨迹都找不到。夏志强最初的兴奋逐渐转为了焦虑，“这案子怕是麻烦了”。

　　这种焦虑感，刑警吴航也感同身受。自从今年5月调入大要案中队后，他已经参与破了不少案子，但唯独高某的案子，快要成为他的“心病”。

　　9月中，吴航结束了手上的案子，他想着，去一趟高某的老家贵州湄潭，再做做他家人工作。这一趟，让吴航有喜有忧。

　　9月18日，吴航辗转来到了湄潭。高某的二弟告诉吴航，9月7日时，他曾接到过高某的电话，询问母亲是否生病了，并表示自己在湄潭。但是当二弟劝他自首时，高某便挂断了电话。

　　之后，吴航在湄潭走访时，有一个村民表示也曾见过高某，当时高某手里提着2只鸭子，见到他后，便托他把鸭子交给家里人，说他就不回去了。那村民也没多想，便帮忙送了鸭。

　　高某真的回湄潭了！吴航开始寻找高某的身影。他查遍了可疑的旅馆、工地；凌晨一两点去流浪汉可能出没的地点找人……半个月过去，依旧毫无消息，这让吴航懊恼不已，但这其中透露出的讯息，又让吴航隐隐有些期待——高某这么在乎母亲，应该还会再回老家。

　　“老高投案了”

　　接下去的几个月，何忠平、吴航和大要案中队的其他刑警，又去了好几次湄潭，但都失望而归。

　　12月18日深夜，夏志强和吴航都已经回家休息，但他们的微信却在同一时间闪动起来。吴航点开微信，消息是何忠平发在群里的，只有短短5个字，却让吴航全身血液沸腾起来——“老高投案了”。

　　“第一个反应是诧异，老高逃了足足8个月，真的投案了？接下便是感觉如释重负……”吴航那一晚翻来覆去没睡着，18日凌晨4点，吴航和何忠平便从义乌驱车赶往杭州萧山机场，搭乘7点的飞机，飞往贵阳。

　　下了飞机，坐大巴，转小巴，当他们见到高某时，已经是当天下午近4点了。高某是典型的山里人，皮肤黝黑，矮壮。

　　21日，何忠平和吴航带着高某，坐上了回义乌的火车。

　　回到义乌后，高某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并回忆了8个月前犯下的命案。

　　高某是1975年生人，家里老大，他下面还有3个弟弟1个妹妹。他右手的残疾，是小时候放鞭炮时，不慎被炸伤的，只留下了2根手指。

　　当年高某考大学时，差了3分没有考上。为了给弟弟妹妹赚学费，他便从老家出来务工，在全国不少地方待过。2013年左右，他再次来到义乌，在这里谋生活。

　　事发当天，在和被害人杨某起冲突前，高某刚在义乌人力资源市场附近一条弄堂里打完牌。“我的自行车停在附近一棵树边上，旅行包绑在后座上。”高某说，他打算检查完行李后找个屋檐睡觉，结果发现包里装着一罐蜂蜜和1500元钱的袋子不见了。

　　随后，高某开始在附近寻找小偷，恰好遇到了拿着袋子的杨某。高某虽然不知道杨某的名字，但知道她也在人力资源市场一带打零工。“有两次，她说没钱吃饭，我还分别给了她20元和30元。”高某说。

　　他上前质问杨某，为何偷自己的东西，不料对方态度很不客气。“她说，想拿谁的东西就拿谁的。”随后，两人发生争执并扭打成一团。高某说，他把蜂蜜罐抢过来以后，发现1500元钱并不在包罐子的塑料袋里。

　　看到围观的务工人员越来越多，高某在一次将杨某打倒在地后想离开，不料杨某却抄起一根竹竿追着他打。“我当时很生气，就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水果刀，朝她捅了过去。”高某说。

　　随后，高某来不及拿行李，便只身带着3.5元现金逃离了现场。

　　“我没再犯案，只偷了几辆自行车”

　　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高某一路跑到了义乌附近的一座大山深处，随后又爬上公路，沿路走到诸暨，走了2天2夜后，走到了杭州萧山。“在萧山一条小河边，我发现3辆自行车没上锁，就骑走了其中一辆。”高某说，这辆自行车一直被他骑到了南京。

　　在南京，高某又换了一辆自行车，一路骑到千里之外的河南郑州。随后，他又先后换了几辆自行车，去过山东、北京、山西、陕西、湖北、贵州等省市，“穿越近半个中国”。

　　一路上，高某都靠打零工为生，慢慢地，他随身的包裹也满了起来。每天晚上，他就找公园、桥下、路边等地打铺盖，过起了“流浪”生活，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便一路走走停停。

　　8月底时，高某在外流浪4个多月，他骑行到离老家也不远的地方，便想着回家去看看。那一次，他得知母亲生病住了院，便打电话给二弟询问母亲情况。但是，他不敢去医院看望母亲，便只能在医院附近，远远地给母亲磕了3个头，随后他便离开了老家。

　　接下去的几个月，高某不敢回家，只在贵州不同的地方生活。直到12月，年关将近，高某决定再回家看看。17日晚上，他回到老家，在家里洗了一个澡，和母亲聊了聊天。第二天，高某的二弟得知他回来后，便上门去劝他自首，家里人劝了一天，高某终于服了软。

　　12月18日晚，高某在家人的陪同下，向当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在讲述自己逃亡的过程中，高某这样为自己辩解，“我一路没有再犯案，只是偷了几辆别人的自行车……”

　　目前，高某因涉嫌故意伤害罪已被刑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