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高敏 通讯员 钟法

　　14年前，杭州滨江区之江花园一幢别墅里发生一起入室抢劫，一家4人中，36岁的保姆、78岁的外婆和她4岁的小外孙女被杀，唯一幸存的是一名16岁的小姑娘。

　　凶手为什么要选这户人家作案？与被害人一家认识吗？是什么仇什么怨？14年来，我们一直在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直到2016年6月10日，犯罪嫌疑人俞某在诸暨被公安抓获（本报曾作报道）。

　　昨天上午，这起轰动杭城的“之江花园别墅凶杀案”在杭州中院开庭审理，公诉机关以涉嫌抢劫罪对俞某提起公诉。

　　案件的细节在庭上不断披露，一个个问号在法庭上被拉直。

　　被告人：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晚上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晚上，现在也没有后悔药了，这个事情对我自己是多大的良心谴责啊！”法庭上的俞某这样说道。

　　1977年出生的俞某是诸暨人，当年26岁的年轻小伙子已经变成了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外套敞开着露出一个啤酒肚。

　　2003年8月14日晚到15日凌晨，杭州滨江区之江花园别墅，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对俞某来说毕生难忘，那天发生的事情，他至今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俞某说，那天很热，钱塘江边有点凉快，他到江边散步，一个人便不知不觉走到之江花园的别墅区里。他并不认识被害人一家，也是第一次到这栋看起来非常豪华的别墅，“我迷迷糊糊的，就像中了邪一样，发现外面铁栅栏有个洞，就钻了进去。”

　　俞某先是坐在在别墅外的草地上抽着烟，还捡了一副手套戴上，后来想进去看看，没想到很轻松地就打开了第一道门。“第二道门打不开，我又回到草地上，但我想既然来了再试试看，就用随身带的水果刀撬，结果一撬就进去了。”俞某一开始在客厅坐了会，抽了会烟，还喝了一瓶饮料，然后摸上了楼。

　　俞某说，他在阁楼坐了很长时间，等到夜有点深了，才从阁楼往下走。在书房，他顺了一个手机，然后进了书房隔壁的房间（即保姆房间）。保姆一下子醒了，从床上蹦起来，高喊“抓小偷啊！”这时，俞某已经完全慌了神，从口袋里拿出水果刀就下了手。捅完保姆，他听见旁边有小孩子的声音，捂住小孩的嘴，又是一阵乱捅。

　　从保姆的房间退出来，俞某朝对面走去（即外婆房间），“我的脑子当时一片空白，已经丧心病狂了。不管男的还是女的，反正见人就捅。”78岁的外婆倒在血泊中，俞某说，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自己捅了个老人。

　　俞某称，捅完老人后，他发现旁边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求我，说‘大哥哥，别杀我’，我感觉是她点醒了我，我跟她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俞某说，当时他忽悠小姑娘称自己女朋友得了白血病，来找钱，于是，对方就带他到书房里找到保险柜。但保险柜怎么都打不开，俞某到楼下拿来菜刀撬，还是撬不开。

　　那时候，天也快亮了，俞某想离开别墅。“我也不想活了，就跟小女孩说，‘你记住我的脸，记得找我报仇，我要走了。楼上你别去了，直接去门卫处报案’。”俞某离开后，走到钱塘江边将手套扔入江中，然后回到工地，将水果刀扔在工地对面的一条河中，洗了个澡，照常去上班。他将作案时穿的衣服、鞋子全部放入一个帆布包，然后将帆布包藏在一个空的油漆桶内。

　　第二天，俞某去买了一份报纸，才得知自己杀害的是一个保姆、一个老人和一个不到4岁的孩子。

　　“我去死了几次都没成功。”14年来，俞某从来没有主动自首过，整个事情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我家里父母都是爱面子的人，我说不出口。这个苦只在我自己一个人心里面。”

　　之后的日子，俞某有一次因帮人担保借钱，被法院司法拘留过，但因为没被提取血样，才没被暴露。直到2016年他因为打架被警察带走，采集到了DNA，才终于落网。

　　公诉人：

　　描述被告人罪行，连用三个“极其”

　　俞某在庭上回忆起的事发的经过，与警方现场勘验笔录、法医尸检报告相互印证。昨天的法庭上，当年负责现场勘验的朱警官出庭作证。

　　朱警官说，他是在当天早上6点多接到值班室通知赶到现场的。勘验从外围开始，向里面进行。

　　“从外围来看，2个围栏上有攀爬痕迹，我通过痕迹和脚印确定了进出路径。在铝合金的门上也发现了金属划痕。”朱警官说，阳台到客厅的木门上也有划痕，客厅也有一些鞋印，“客厅的鞋印和阳台的鞋印、攀爬的鞋印，花纹都是一致的。二楼是地毯，没有明显的鞋印。”

　　楼上西北角第一间卧室，警方发现两具尸体，其中一个成年女性的尸体仰卧在床尾，小女孩的尸体是在床上。

　　“这么小，我以为是洋娃娃，后来一看是小孩子。”小女孩的尸体，令朱警官印象最深刻。

　　公诉人出示尸检报告证据称，死者彭某（保姆）身上的伤口达35处以上，可见凶手行凶时捅刺的刀数之多，而死者沈某（外婆）颈部等重要部位伤口非常深，死者冯某不满4岁，身上的伤口却达16处以上，尤其是颈部要害部位11处。

　　昨天在法庭，被告人俞某一一对这些证据进行了辨认，但当公诉人出示小女孩尸检报告时，他扭过了头，不敢看小女孩的尸检报告。

　　公诉人认为，俞某因经济拮据持刀入户抢劫，这点在俞某母亲的证言中也得到了证实。俞母称，俞某的女朋友嫌家里穷，要与俞某分手，某种程度上也刺激了他这些行为。

　　公诉人表示，俞某用极其残酷的杀人行为剥夺了三个人的生命，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与被害人无冤无仇，却做出了杀女人、杀老人、杀小孩的行为，挑战法律底线，挑战伦理底线，也造成了被告人本人家庭以及被害人一家两个家庭的悲剧。

　　当年幸存的少女如今已经30岁，做了母亲。案发时，她曾与被告人共处一室，周旋1个多小时，并被威胁。2016年，她做笔录时表示，“到死都不会忘记”，可见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死者已逝，却给生者留下了无尽的哀痛。”公诉人认为，俞某的手段主观恶性极其深重，作案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危害极其严重，应当受到严惩。

　　辩护人：

　　有抢劫，有到现场，但不能证明有杀人

　　俞某对公诉机关的指控不持异议，当庭表示认罪悔罪。但对于俞某是否真的知道自己杀了人，是否还有其他人杀人行凶的可能，昨天，辩护人当庭提出了辩护意见。

　　辩护人对出庭接受询问的勘验警察进行了很多细节询问，包括现场是不是提取了所有痕迹、血样提取的方式、勘验报告为何没有见证人签字确认等一些细节提出质疑。

　　辩护人认为，现场勘验物证不够详尽，有些报告的作出也不符合相关法律规定等。比如，辩护人指出，案发现场楼梯拐角处有女士拎包，这个包哪里来的，勘验时并没有提取；幸存的女孩在2003年两份陈述中说她没看到俞某杀人，在2016年又说看到捅刺外婆，两份笔录存在出入；保姆彭某左肩部，右腰部、右前臂有三处非常明显的咬痕，而且出现淤青，但俞某是拿刀捅的，没有推她、咬她，那咬痕是哪里来的；一楼遥控器有擦拭血迹和一盒吗丁啉，怎么会有擦拭血迹等等。

　　辩护人认为，现场勘验检查报告、尸检报告、DNA报告和证人证言的合法性都存异议，应当排除。只有俞某本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认定其有罪，本案的证据尚不能做到确实充分。“退一步，即便不考虑证据合法性，现有证据只能证明到过现场，有抢劫，但不能证明杀人，不能排除其他人到场，可以证明构成抢劫罪，但不能证明杀人。”辩护人说。

　　昨天，法庭没有作当庭宣判。

　　被告人在最后陈述中说道，“这十几年，我也一直活在自己的良心谴责当中，我对不起她们，在看守所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的行为忏悔。人生没有如果，我愿意为犯下的错误承担所有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