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倩

　　通讯员 章洁 陈雨轩 

　　从宁波市中心出发，乘坐乡村巴士摇摇晃晃近1个小时，就到了庄桥街道的一个小村。初冬的小村，虽然微风里夹裹着丝丝凉气，但耐寒的草木还是绿意盎然，在清冷中透出一股温暖，宁波市精神病院就坐落在村口的一条小巷里，被包围在浓郁的绿意里。

　　“精神康复的目标是全面康复，就是不仅要控制病理性症状，还要让他们真正回归社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宁波市精神病院院长陈亚萍对记者说。

　　模拟生活场景

　　一走进精神病院，记者就注意到了位于大门右侧的阳光超市，日用品、零食、饮料……3名穿着浅咖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忙着上货。

　　“您要买点啥？我们新到了很多东西呢。”看见记者走进超市，其中一名身材微胖的店员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他叫水金，是这家超市的“老板”。如果不是医院康复科的工作人员介绍，很难把这个表达清晰、笑容可掬的男人与精神病人联系起来。

　　实际上，他确实是这里的休养员。十多年前，他一直在自家镇上摆水果摊，后来因为劳累过度等原因产生幻觉，一度觉得周边人都要加害于他，家人就把他送到了家附近的精神病院，但是几度治疗又几度复发，时间久了，家人便将他送到这里来接受长期的康复治疗。

　　“经过前期的诊断治疗，他的情况很快就好转了，但要让他真正回归社会，必须经过系统的康复训练，帮助他纠正一些错误思维。”医院康复科科长高爱菊向记者介绍，根据康复评估和他自己的意愿，医院最终决定让他负责经营医院的阳光超市，从进货、销售到盘账都由他主导完成。几年来，他不仅把自己康复得白白胖胖的，阳光超市也在他的带领下越开越大，经营范围越做越广。

　　不止阳光超市，在宁波精神病院，记者还体验了洗衣房、护理、食堂、农田劳作、缝纫、烘焙等模拟生活场景和辅助就业岗位。与固有印象中精神病人被关锁与禁锢不同，经过康复评估的患者在田间地头劳作、在星空画室里挥毫、在烘焙房里烤面包……他们上班、下班，吃饭、“回家”，如同社会中的正常人一样。

　　艰难的回归

　　水金的康复程度已经让他可以自由出入精神病院的各扇门了，但到目前为止，他却从没想过要真正离开这个院中“社区”，回归社会。

　　在宁波精神病院康复科大楼里，康昊这位康复助理很受患者的爱戴，他甚至比大楼里的年轻社工师还要了解这里的休养员，因为他自己就曾经是一名休养员。十几年前，康昊从部队退伍回老家，由于不适应突然的改变，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不仅成宿睡不着觉，情绪也异常激动。入院一两年，他渐渐缓过劲来，见病理性症状基本稳定，他出了院，还在老家一家公司谋了个保安的差事，生活慢慢走上了正轨。但“差异化”却还是体现出来了。“不知怎的，他们知道了我有精神病病史，后来我就丢了工作。”康昊说，周围的人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众人的指指点点令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顷刻崩塌。“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已经完全正常了，我很渴望融入大家。”康昊摇了摇头，苦笑着对记者说。

　　之后，他还是回到了宁波精神病院。“我不想出去了。在这里，我们都一样，谁也不会觉得谁是神经病，我甚至还能帮助他们。”今年刚满50岁的康昊已经想好了，他要在康复助理的岗位上干到退休，然后在这里安享他的晚年。

　　“你看，这些病例症状已经稳定的休养员，几乎跟正常人一样，他们心态平稳，也不会突然犯病，但是社会大众对精神病人还是缺乏理解和关注。”社工师王芳芳指着一名正在画画的休养员淡淡地说，尽管他们的“社区”越来越大，康复治疗也越来越成熟，但病人和真正的社会之间的距离依然遥远。

　　过渡阶段的“社区”

　　“回归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把关口前移。”高爱菊说，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做了一些很好的探索，比如社区精神康复，就是把一些病症稳定的病人放到真正的社区中去，让他们更好地接受康复治疗、更快地回归社会，“我们的模拟生活场景职业化康复训练其实是异曲同工”。

　　令高爱菊颇为自豪的是，尽管还有诸多休养员没有离开，但从她手上回归的休养员也并不少。就像前两天还回来做义工的亲田，就是高爱菊一手带出来的。亲田是一名药剂师，几年前，他在检查中发现脑部有囊肿，由于成日担忧自己会生肿瘤，情绪悲观，最终导致夫妻关系破裂，他还患上了抑郁症。入院后不久，高爱菊为他做了康复评估，引导他参加手工艺术康复训练和农场作业。从被动投入到主动研究，亲田慢慢静下心来。不久前他出了院，并重返了工作岗位。

　　“患者最怕的，就是一直被困在门内，长期与外界隔离，这样很容易形成恶性循环，所以我们尽力让这个院中‘社区’能够更开放、更接近社会。”高爱菊说，通过患者与外界环境，与患者、工作人员之间的互动，可以促进患者的人际交往能力和社会功能的提升，使他们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中完成再社会化。

　　30多年来，这里成功帮助一批又一批休养员回归社会、找回自我。去年，陈亚萍团队荣获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2015年度精神分裂症回归社会杰出贡献奖”；今年，医院50多位休养员创作的原生画也被宁波市博物馆收藏。

　　现在，宁波精神病院的二期工程已经开工在建，原先10亩的农场也扩大到了64亩。站在田埂上，高爱菊向记者介绍了农场的新规划，左边种下一片花海，临近的地方再挖一个荷花池，养上鱼。“再等一年，我们的患者不仅能看到绿植，还能在医院赏花逗鱼了，对他们的康复肯定很有帮助。”她笑着说。

　　（文中休养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