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佳妮 

　　江西的周氏三兄妹，在经过一年多的“打拼”后，过上了别人眼中的“土豪”生活——开豪车、住豪宅，租下了南昌某高级写字楼的一整层。但没人知道，他们所获得的这一切，靠的全是“套路”。

　　2018年1月16日早上10点，在自己的公司里，周氏三兄妹的大哥周宗某，也就是公司二老板，背上包，准备去搭乘位于楼层正中间的唯一一部电梯下楼。

　　就在他走到公司大门口时，电梯门打开了，陆续走出来多名陌生男子。周宗某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脚步。

　　就在擦肩而过时，打头的瘦高陌生男子，伸出手臂，拦下了他。周围一下安静下来，瘦高男子开了口：“我们是警察。”他的话并不响，却一下子把周边的员工都镇住了。

　　周宗某的脚不自觉向前挪了一步，声音有些闷，“警察？什么事儿？”

　　“你们公司涉嫌诈骗！”

　　“诈骗？你搞错了！我们是卖茶叶的！那都是营销手段……”周宗某提高了语调，但听上去却没什么底气。他边说边企图冲向电梯，结果被周围的民警按倒。

　　这些民警来自浙江上虞。他们早已查清，这是一个诈骗团伙，周宗某所说的营销，是他们布下的“爱情陷阱”——让业务员和男性客户搞暧昧，再一步步地以推销茶叶等理由，骗取他们的钱财。

　　“养”着公司的并不是茶叶

　　2017年12月24日，年轻情侣们喜欢借着这样的日子玩玩情调和浪漫。可男生小纯却非常苦恼，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在微信上不再回复他了。是她的外公病重了吗？她的钱还够用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编织的谎话？

　　小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天来到了绍兴市公安局上虞区分局曹娥派出所，将自己的经过和民警诉说了一番。

　　听完整个经过，民警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一起诈骗案。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发现，这还不是一起单纯的个案，在小纯的案子背后，隐藏着一个已经很成熟的诈骗团伙。

　　很快，这个团伙的办公地点被锁定——位于江西省南昌某写字楼25楼的一家贸易公司，团伙的人员组成也很快浮出水面——

　　这家贸易公司由周氏三兄妹运营，共有财务部、采购部、数据部、人事部、市场部五个大部门。大哥周宗某是二老板，为采购部的负责人，主要负责购买茶叶等产品；二哥周健某是大老板，统筹全局；三妹周某芳则为财务部负责人。

　　这家看起来很正规的外贸公司，却只是个空壳子。他们的茶叶，是在公司附近的一家茶叶店买的，一个月进货才1万多元，就连茶叶店老板都问过二老板周宗某，“你每个月只卖这么点茶，怎么养得起整个公司？”

　　周宗某当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老板自然也不会知道，养着整个公司的，并不是茶叶，而是茶叶背后的“套路”。在兄妹三人的合力下，这一年多来，他们将公司越做越大元。而他们的“套路”，正是诈骗。

　　几天后，上虞警方摸清了对方底细。固定证据之后，2018年1月15日，专案组前往南昌收网。

　　16日上午，上虞警方成功抓获以三兄妹为首的犯罪团伙，随后挖出另一个从该团伙出去自立门户的小团伙。这起案件，警方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55人，初步统计下来，被害人至少有上千人，涉案金额上千万元。

　　被害人接到民警电话竟说“我自愿给钱”

　　案件破获后，上虞警方开始联系这些被害人。

　　“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情况——绝大部分被害人都没有报案，并且也没觉得自己是被骗了。”曹娥刑侦队民警严君说，特别是当他打电话给被骗数额最多的被害人小胡时，对方的反应，连他这个警察都“傻”了。

　　小胡是个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但当他接到电话时，却对严君说：“我自愿给她钱，和你们没关系。”随即便挂断了电话，再也联系不上。

　　这让严君和专案组的同事们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诈骗团伙，可能还有“猫腻”。

　　他们仔细研究了诈骗团伙50多页的话术本，再结合小纯被骗的过程，不由得感慨，“原来不是‘小纯’纯，而是团伙‘套路’深！”

　　2017年8月，小纯在微信上收到了一条添加好友的提醒：“我们是做义工认识的吗？”他没有多想，添加了女孩。一问，对方说是搞错了，但彼此并没有删除好友。接下去的几天，女孩时不时和小纯闲聊几句，在朋友圈回复一下，显得有些高冷。

　　小纯从女孩的朋友圈了解到，女孩不仅长得可爱，而且热爱生活，休息时画画、运动，还特别有爱心，经常去敬老院做义工，这让小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聊了近一个月，小纯对女孩好感更甚，知道她是做人事行政工作的，家境比较清苦，由外公外婆带大，外公是武夷山的茶农。女孩很努力，拼命学习、努力生活。但是，女孩已经有了稳定的男朋友，这让小纯有些莫名的失落。

　　然而有一天，女孩突然跟他说，男友从国外回来看她，但不是求婚，而是提出分手。在安抚女孩的同时，小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两人交流的内容也越来越多，女孩对他的称呼也变了，喊他“哥哥”。

　　几天后，女孩和他说，要回武夷山看外公，顺便放松一下心情。接下去，小纯从女孩的朋友圈里，看到了武夷山的秀美风景，看到了她外公的茶园，还有女孩跟着外公学炒茶的小视频。于是，在女孩要回城市之前，小纯在她的推荐下，买了茶。

　　接下去的日子里，他们就好像情侣一样，只不过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在女孩生日时，小纯应她意，发去了几个大红包；在女孩外公生病需要手术钱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转了账……

　　但是，每一次小纯提出想和女孩视频或者见面，都被女孩以各种理由推辞。直到去年的12月24日，小纯不管发什么消息，女孩都不再回复了，这让小纯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小纯已经给对方转账5000多元，却连对方真名都不知道。

　　下血本打造“纯良人设”

　　严君说，小纯遇到的那个女孩，之所以如此吸引他，完全是靠这个团伙一手打造的“纯良人设”。

　　这个团伙非常懂人性，他们并不急于骗钱，而是先花一个月左右培养感情——从朋友圈和微信聊天的过程中，塑造出一个单纯、善良、优秀的女孩形象，随即编织一张“爱情的网”。等对方上钩后，继而再实施诈骗，最后还会“维粉”，给对方寄茶叶，让被害人被骗了而不自知。

　　小纯看到的微信头像、朋友圈小视频，也都是这个团伙找来的“模特”，专门拍摄的。严君说，这个团伙共有过两任“模特”，他们收网时，抓获的“模特”叫小蓝，已经不是小纯接触的那一个了。

　　小蓝是在2017年5月通过自己的同学加入这个公司的。小蓝说，一开始她只知道公司是卖茶叶的，但是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班，都没有客户。这时，她的上司便来教她营销的“技术”。

　　看完50多页的话术本后，小蓝犹豫了——这不就是诈骗吗？她去问公司，公司却告诉她，这只是营销手段，公司都会把茶叶寄给客户，并不是诈骗，而且公司聘请了律师，会承担起责任。

　　就这样，小蓝开始了她的“营销”。凭借着公司的“套路”，她的客户越来越多。去年11月时，公司第一任“模特”离职时，上司问小蓝，愿不愿意接替。“他跟我说，要用我的头像，还要我拍小视频。一开始我比较抵触，还是担心犯法，但是他答应每个月再多给我3000元工资，我就答应了。”小蓝说。

　　接下去的时间，小蓝不仅要维护自己的客户，而且还要“出外景”，去拍摄各种小视频。比如对着画板假装在画画；去健身房，在教练指导下练器械；去敬老院门口溜达一圈，说是做义工，等等。

　　为了让“卖茶”更自然，团伙也下了血本。他们开车带着小蓝，确实去了一趟武夷山，在那里找了一个茶农，假装是小蓝的外公，还拍下小蓝跟着学炒茶的小视频。

　　1月16日当天，民警冲进公司时，除了看到百余名“工作人员”之外，还在仓库里发现了一箱箱的红酒和一些玉佩。这些，都是他们在准备第二套、第三套话术和方案时所用的“道具”，骗术又有了升级版……

　　不过，即便“套路”再深，也终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目前，上虞警方捣毁诈骗作案窝点2个，摧毁以周健某、周宗某等人为首的主要犯罪团伙1个，抓获犯罪嫌疑人142名，其中刑事拘留3人，取保候审87人，逮捕52人；摧毁以巫某峰为首的诈骗团伙1个，抓获犯罪嫌疑人13人，均已刑事拘留。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