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肖春霞 

　　陈恺出生在衢州一个小村庄，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杭州。去年8月，在他39岁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死后，陈恺被检测出体内酒精超标，已达酒驾标准。如果检测属实，不仅会影响到事故责任认定、保险理赔，而且还会让陈恺被贴上“违法”的标签。

　　对于这样的结果，陈恺的家属和朋友都表示难以置信：“他多么安分守己的人啊，肯定不会酒驾的”“他酒精过敏，滴酒不沾，不可能喝酒。”

　　不让无辜者蒙冤、也不留一个漏网之鱼，警方对这些异议高度重视。真相究竟是怎样？在探寻这起案件真相、维护公平正义的过程中，司法鉴定发挥了关键作用。

　　生平滴酒不沾，死后体内酒精超标

　　时间回到2021年8月。

　　衢州某个乡村路口，随着一声巨响，陈恺驾驶的小轿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他连人带车重重摔在不远处。此前，陈恺刚结束和朋友的聚餐，须臾间，就躺在了血泊中。

　　撞上陈恺的货车司机慌乱中报了警，呼叫了120。遗憾的是，陈恺经抢救无效后死亡。事故发生后，警方第一时间排查事故原因，并对两名司机的血液进行了检测。结果显示，陈恺因血液中酒精含量达23.0mg/100ml，超过了20mg/100ml的酒后驾车认定标准。如果情况属实，陈恺将承担事故的主要责任。

　　收到该通报，陈恺处于悲痛中的老父亲强撑着打起精神，他一次次重复着“我儿子不会喝酒的”。当天与陈恺聚餐的朋友也闻讯赶来，他们纷纷证明，陈恺当天并未喝酒。“陈恺不喝酒，一直是他们聚餐的老规矩。”

　　警方决定：一定要彻底弄清楚事情真相，不能让清白者蒙冤。

　　于是，为彻查真相，衢州警方与浙江千麦司法鉴定中心沟通，要求对陈恺血液中的乙醇来源进行鉴定。

　　酒精超标属实

　　不少因饮酒引发的事故和案件，涉及血液酒精的技术鉴定，如酒后驾驶或醉酒驾驶的认定、酒后肇事逃逸的认定、尸体中酒精来源的判定等，是司法鉴定工作中经常面临的问题。

　　对于陈恺家属的反应，接到此案的90后法医毒物司法鉴定人童兴钧并未感到意外。该类案件，对他来说已不是第一例，死者体内的酒精，是有迹可循的。

　　由于酒精进入人体后，会通过肝脏氧化代谢，部分酒精会遗留在血液、尿液和胆汁等液体中。童兴钧依据现有技术规范对陈恺的血液中酒精含量进行复核，发现其中确实含有酒精。

　　然而，作为专业人士，童兴钧明白该检测只能证明送检的陈恺血液中含有酒精，但并不能就此认定陈恺酒驾。

　　由于陈恺当天伤势较重，警方只采到心血作为检材。“对于尸体血液的提取，血液样本宜提取股静脉血，其他部位的血容易受污染，可能会对检测结果造成干扰。”童兴钧说，尸体腐败、严重创口造成的组织坏死，以及来自外界与肠道的微生物发酵都会产生外源性酒精。这也是一些事故中，伤亡者明明没喝酒，体内却检测出含有酒精的缘故。

　　那陈恺体内的酒精会不会是外源性酒精？想要还原事实，不让无辜者蒙冤，就必须找出能证明陈恺体内酒精来源的证据。

　　扒开酒精迷雾　还逝者清白

　　由于事故中伤亡者体内的酒精来源复杂，童兴钧表示，要弄清陈恺体内酒精的详细来源，技术上难以实现，但可以采用排除法，以此确定陈恺生前摄入酒精的可能性。

　　据童兴钧介绍，乙醇进入人体后，会代谢出乙基葡萄糖醛酸苷和乙基硫酸酯两种物质，且只有在有生命体征的人体内才能产生代谢物。因此，只要检测人体内是否含有乙醇代谢物，就能判断，体内乙醇是否为生前摄入。“酒精就如同乙基葡萄糖醛酸苷和乙基硫酸酯这两个‘酒精宝宝’的妈妈，一旦进入有生命体征的人体内，就会立马孕育出新生命，因此，如果人体内没有‘酒精宝宝’，而只有酒精，就能顺利推断出这是在人去世后产生的，而非生前摄入。”童兴钧打了个比方。

　　换句话说，只要检测陈恺血液中是否含有乙基葡萄糖醛酸苷或者乙基硫酸酯，即可推断出，他生前究竟有没有喝酒。

　　为准确排除陈恺血液中乙醇来源,童兴钧准备了三份不同样本：陈恺血液、未饮酒人员的静脉血液、添加了酒精代谢物的静脉血液。然后用沉淀蛋白法，用液相色谱-串联质谱仪对三份血液检材分别进行了乙基葡萄糖醛酸苷检测。

　　结果显示，陈恺血液和未饮酒人员的静脉血液中均未检出乙基葡萄糖醛酸苷，而添加了酒精代谢物的血液检出了乙基葡萄糖醛酸苷。由此，可以认定所陈恺血液中不含有乙基葡萄糖醛酸苷。

　　“乙基葡萄糖醛酸苷作为酒精的直接代谢产物，且在血液中的消除时间比酒精更长（约12小时），在法医毒理学中被作为近期乙醇摄入的特征指标，陈恺血液中未检出乙基葡萄糖醛酸苷，可以认定陈恺体内的酒精为外源性酒精，不是其生前摄入。”童兴钧说。

　　很快，警方认可了这一有理有据的鉴定结果。得知这一消息的陈恺父亲，舒展了多日以来紧锁的眉头。

　　鉴定人说

　　让当事人得到一个科学的鉴定意见，得到一个公正的司法审判，为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履职尽责，是每个司法鉴定人肩负的职责和使命。酒精代谢物检测是法医鉴定中的重要内容，适用于酒后驾车、意外死亡等事故检测，只要运用科学手段，尊重实际，善于发现，就可以还原事件真相。

　　（文中当事人除鉴定人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