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曹梦琪

　　通讯员 谢乾广

　　4月下旬的重庆还有些冷，正在做手工的小倩突然接到一个来自浙江的陌生电话。“你是李丰的外甥女吗？我们是浙江省十里丰监狱的民警，你能到老家石碾村来一趟吗，你舅舅一直在找你……”

　　“我舅舅？他不是早就不在了吗……”小倩以为是诈骗电话，经民警再三解释，她才终于确信李丰还活着。

　　从浙江衢州出发，一路向西，跋山涉水1400余公里，这是民警林卫民、周大为、王飞扬一行3人出发的第6天。此前，他们已为3组家庭带去来自狱中家人的消息。最后一天，他们来到重庆东北部石碾村，为46岁的罪犯李丰寻找老宅以及他失散多年的外甥女。

　　失落的家园

　　沿着山路兜兜转转，见到眼前简陋的房子时，负责记录行程的民警王飞扬还有点感慨：这就是李丰一直心心念念的老宅，也是他17岁离开家乡前生活的地方。村民说，这里原来的房子已经倒塌，政府出于人道主义以及环境美观的考虑，在外面加了几块铁皮。

　　大约20平方米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大柜子、一张床和一堆杂物。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碗碟和四散了一屋子的塑料凳子，可以感受到这里曾热闹过。

　　这房子空了有多久，周围邻居们也说不上来。2002年，李丰在浙江杭州打工，在工友怂恿下，参与了一起恶性事件后畏罪潜逃，直到2020年落网，后被判死缓，在浙江省十里丰监狱服刑。

　　李丰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逃亡期间，他早已与亲人断绝联系，村里人也都以为他死了。入狱后，李丰自然也就成了“三无犯”（无会见、无汇款、无通信的服刑人员）。

　　李丰与其他罪犯几乎不来往，但多次差点跟人打起来。比如，一次监舍里的人看电视时，就剧中人物家境发表了一些讨论，其中提到“家里太穷”“家里没人”等字眼时，李丰对号入座，跟人吵了起来，所幸被民警及时制止。

　　作为李丰所在监区的分监区长，周大为对李丰的表现一直“头疼”。李丰在监狱里虽然没犯过大错，但小麻烦没少惹。每周一的学习日，大家都要参加各种课程，李丰总以身体不适为由，独自在床上躺着，但医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民警来做思想工作，他只甩出一句：“反正我刑期这么长，身体也这么差，不指望还能活着出去。”

　　周大为从每月的定期谈话中得知，李丰有个外甥女小倩，从小跟他一起生活，是他唯一挂念的亲人，却一直找寻未果。与此同时，民警还发现，李丰时不时流露对老家那一亩三分地的惦念，常常说：“跑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家里的宅基地还在不在……”

　　今年，十里丰监狱开启罪犯家属大走访，民警决定去一趟李丰老家。

　　故土在等候

　　李丰的老家在海拔1200多米的山上，有一个李子种植基地。放眼望去，李子树连成一片绿色海洋，这里有一小片属于李丰，目前由邻居代为种植。

　　找到李丰的老宅后，民警向周边村民多方打听，终于从一名年长的老人处得知李丰外甥女小倩的下落，并通过电话联系上了她。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舅舅还活着……”和小倩联系上后，小倩赶到村里，与民警会合。

　　一见到民警，小倩就哽咽，激动地向民警询问李丰的情况。周大为告诉她，李丰去年由死缓减为无期，只要好好表现，会有减刑的希望，此时非常需要家人的支持和鼓励，“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希望通过找到亲人和土地，给他一点信心。”

　　为了弄清李丰家的土地问题，民警在小倩的带领下，赶到村委会询问。村支书表示，李丰家的宅基地还给他留着，别人也没有权利擅自拿走，他不在的这些年，空着的土地有别的村民在使用，但归属权没有变更。

　　得知这一点，民警在电话里告诉李丰：“放心，你的家还在，等你出来了，房子和地都还是你的。”

　　“出来我养你”

　　自从嫁到外地，小倩还是第一次回到故土。舅舅离开时，她不到10岁，如今自己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

　　小倩记得，小时候她和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起生活在这里，舅舅出去打工后，就没了联系。见到小倩，民警递上一封来自李丰的信。信里，李丰表达了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

　　通过视频电话，小倩见到了舅舅本人。她冲着屏幕挥挥手，微笑着喊了两声“舅舅”。电话里，李丰和蔼得像一个老父亲，他告诉小倩，自己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小倩则叮嘱他保养好身体。这段不到5分钟的通话，李丰和小倩多次落泪。

　　“舅舅，你在里面好好表现，然后我在外面多挣点钱，你出来以后我养你。”临别前，小倩擦干眼泪，面对镜头向舅舅说了这样一番话，还告诉他，“等孩子放暑假了，我就带他去看你。”

　　从那以后，李丰的账户上每月都会收到一笔汇款，是小倩打来的。其他罪犯申请拨打亲情电话时，李丰再也不是独自躺在床上，而是加入排队打电话的队伍。

　　亲人和土地，给了李丰极大的改造信心。生活有盼头了，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与其他罪犯的关系也融洽起来。

　　李丰的改变，也给了监狱民警极大的工作信心。今年3月以来，省十里丰监狱已经开展4次大走访，足迹涉及江西、成都、山东等地，走访民警收获了很多来自罪犯及家属的感谢，也吃了不少闭门羹。人情冷暖中，王飞扬也感受到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希望通过我们的工作，给罪犯带去一些希望，从而坚定改造信心，早日新生。”

　　（文中李丰、小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