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贞妃

　　“案子里还有没有什么错过的？我还有什么能为当事人做的？”每次办案，沈璋总会这样问问自己。当了16年检察官，不论大案小案，这小小的“灵魂拷问”时刻提醒着她，“你放过的一点线索，可能是别人会错过一辈子的正义；你多做的那一点事，可能会影响他人的一生”。

　　沈璋，湖州市吴兴区人民检察院党组副书记、副检察长。不久前，她被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国模范检察官”称号。

　　“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近百名电诈犯罪嫌疑人，最后只判了34人。那段时间，沈璋经常想一起案子想得睡不着觉。

　　这是一起特大跨境电信网络诈骗案，全国150余名被害人共被骗走4100余万元。狡猾的犯罪分子躲在国外作案，手机、电脑等作案工具全都就地销毁。警方虽然抓到了人，但大部分犯罪嫌疑人都对作案事实矢口否认。

　　“按照当时的法律规定和案件条件，要将这些嫌疑人定罪，必须准确认定他们各自的诈骗金额。”共同参与办理此案的检察官冯瑶回忆，为尽快追赃挽损，沈璋带着专案组提前介入，引导公安机关侦查取证。400多份笔录，1万多页卷宗……从诈骗集团总管、大组长、小组长再到组员，最终厘清了诈骗集团的组织框架和人员分工。可受诸多客观因素所限，仍有三分之二的涉案嫌疑人真实身份和具体诈骗金额难以查证。

　　想到被骗光血汗钱的被害人，沈璋不甘心。“既然参与了犯罪，就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她查阅资料、请教专家，坚持寻找可以将犯罪分子绳之于法的路径。终于，在终止侦查半年后，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联合发布的《关于办理电信网络诈骗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二)》进一步完善了跨境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认定。《意见》规定，诈骗数额难以查证，但一年内赴境外诈骗犯罪窝点累计时间30日以上或多次出境赴诈骗窝点的，应当以诈骗罪追究刑事责任。

　　“这无疑是一场及时雨！”《意见》实施后，沈璋马上联系公安继续侦查，最终在全国率先适用电信网络诈骗最新司法解释条款，对丁某某等63名同案人员立案。该诈骗集团的犯罪分子被一网打尽。

　　类似的大案，沈璋办了不少。在担任扫黑办负责人期间，她带头攻坚重大涉黑涉恶案件，一举摧毁当地特大涉黑组织，带领团队获评全国检察机关扫黑除恶先进集体。2017年，“1995·11·29”织里晟舍特大抢劫杀人案两名案犯被抓获，正在休产假的沈璋主动请缨，一头扎进连轴转的办案工作，提出详尽的取证方向和补证提纲，为快速批捕嫌疑人打下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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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法与情之间寻找平衡

　　在法庭上挥斥方遒、对违法犯罪嫉恶如仇、对法律工作专业自信，沈璋常被人称“犀利姐”。可在熟悉她的同事们心中，她其实是个“柔情侠女”。

　　在男友胸口捅了一刀，女子许某某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公安机关移送审查起诉。案子到了沈璋手中，她敏锐地感觉到，真相或许并非过失那么简单。

　　“虽然无法挽救生命，但要还死者一个公道。”为了查实案发当时许某某的主观心态到底是过失还是故意，沈璋特别请来资深法医专家、侦查人员对被害人的死因及案发过程进行模拟论证。他们回到案发现场还原双方争执过程，最终结合刀刃的长度、捅刺的深度、尸体检验报告等各方面证据，证实了许某某持水果刀，在男友陈某站立靠近的情况下，仍将全部刀刃刺入被害人胸部，具有伤害故意。

　　过失变成故意，许某某势必面临着更高的刑期和索赔。可在被害人家属要求赔偿140万元时，沈璋又为她说起话来，“陈某隐瞒已经结婚的事实，让许某某被‘小三’，激化了矛盾。从某种程度上说，许某某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最终在沈璋的多次沟通下，许某某筹措了75万元积极赔偿，被害人家属也出具了谅解书，为许某某从轻量刑打下基础。

　　“她常说，身为检察官，追求真相不能含糊。但法律并非只是冰冷的法条，需要在法与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跟着沈璋办案5年，冯瑶还记得2016年办理的一起“杀夫”案。经常遭受殴打的张某因忍受不了丈夫的家庭暴力，趁他熟睡之际，拿起菜刀砍伤丈夫，“每次听嫌疑人哭诉自己被家暴的遭遇，她都会眼眶泛红。”

　　面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沈璋多次走访张某居住地村委和妇联，帮助她获得丈夫的原谅，还为她联系法律援助律师，并委托鉴定机构对张某进行法医学精神鉴定。最终通过逮捕案件公开审查，张某得以定罪不捕。

　　“干我们这行，面对的大多是社会的阴暗面，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斗争。但它又不仅仅只有阴暗面。”沈璋说，案件办得越多，越不能让自己成为流水线上的“司法机器”。

　　以更高的标准逐梦

　　23岁刚参加工作时，沈璋把查清事实、指控犯罪当做职业理想。近几年，她怀揣法治初心，又把目光放在了更远的地方。

　　当前，互联网平台逐渐成为涉毒活动聚集地。犯罪分子通过网络发布涉毒信息，使用绰号、暗语进行交易，采用数字货币支付毒资，犯罪分子真实身份往往较难查清。

　　根据多年办理毒品案件的经验，沈璋知道，案件里的一个绰号可能就是一条监督线索。能不能构建一个涉毒人员数据库？2021年，数字检察浪潮袭来，沈璋与团队成员讨论，萌生了构建毒品案件数据库的想法。通过梳理毒品案件要素信息，他们从个案解析入手，成功探索出了“数字画像”毒品类案监督模型。

　　在模型分析下，嫌疑人碎片化的信息被收拢重组，毒品犯罪线索更加清晰。“数字画像”应用逐渐从个案办理、漏罪漏犯追诉扩展到查办洗钱、渎职犯罪等领域，实现了刑事监督向禁毒的社会治理迈进。2022年，该应用经全省推广后，到目前已发现各类涉毒监督线索1422条，立案监督和追诉案件97件。相关工作被评为2023年最高检“依法严惩毒品犯罪，强化禁毒综合治理”典型案事例。

　　“当好一名检察官，不仅要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更要学会在司法中传递温情、在个案中探索治理。”沈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