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奕

　　如果你没见过舟山群岛的月光，那么，我必须要告诉你……

　　此刻，我就站在一座海堤边上，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风一起，看月光经过。月光豪爽，铺陈在黑黢黢的海面与岛礁之上，如同撒下一场纷纷扬扬的雪。雪一样的月光，像海潮一样涌动着。那些在岛屿上被风吹拂的梦境，也变得潮湿起来。

　　舟山群岛，两千零八十五座岛屿，以及数不清的海礁。说月光照亮它们，不如说，月光照视着海上的“群星”。

　　月光穿过跨海大桥，穿过沈家门渔港，以及那里灯火通明的夜排档，穿过海腥味的渔网，穿过发生在小城中的案件，穿过被害人家属望眼欲穿的等待，穿过人民警察不肯放弃的脚步……

　　由于工作需要，我曾采访过海岛第一批刑警。如今，他们的头发都已经花白，有的甚至已经去世。但一聊起他们当年侦办的案子，他们的状态就像刚从案情分析会上出来。记得一位老刑警对我说：“只要案子没破，我就睡不好觉，心里会有一种隐痛，觉得对不住被害人的家属。”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老前辈的勇敢、坚持，就算走到绝境，也要劈风斩浪，绝地反击，这令我握笔的手不禁微微地颤抖。

　　这一夜，我又站在窗前，看到细碎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我看着月光，仿佛看到她经过鱼山、六横、枸杞、大猫、长涂、葫芦、壁下……这些岛被月光渐次照亮。而我所深爱着的，不仅是这些各不相同的岛，更是在这些各不相同的岛上，驻守着的我的同事们。他们是岛警，他们的日常却鲜为人知，他们在岛上处警、抢险、救火、挑水、喂药，甚至自学帮村民修理家具、义务理发等。他们的生活真实而鲜活，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月光下。

　　我深爱这些平凡的人，也对这个职业爱得深沉。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并且理解他们，于是我开始在工作之余写下我心中的警察故事。二零二二年夏，我以一个看似中年油腻、实则光明磊落的警察为原型，写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月光经过海州城》。海州城是我虚构的，它真实的名字其实是舟山。其中的人物就像让人百感交集的月光一样，生活在岛城。他们头顶的月光是美的，同时，月光下也深藏着秘密。月光神秘而充满幻象，像蝉的一片羽翼。那些秘密被海风吹拂着，又被海水浸湿了。小说中的人物，在月光下不动声色的隐忍、告别、咂摸各自生活的苦涩。生而为人，我们在凉薄中寻找温暖、在灰暗中寻找亮色、在黑夜里寻找终究会到来的黎明。与我而言，文字中的这份温情，就像一道抚慰人心的月光。

　　无数个月夜，当我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从天而降，撞进我的怀里，就像一位久别重逢的亲人。当我轻声地打开房门，屋内静极了，家人们都已经入睡，我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当月光漫进屋里，我知道，月光在我的生命中，就像一道影子。我来到书房，拉开窗帘，打开电脑，坐在月光中长久地发呆，我不想就此睡去，因为，我想让月光抱抱我，抱抱我的人生。

　　（作者单位：舟山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