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贞妃 实习生 蓝昕宇 通讯员 赵杭 姚瑞

　　上午十点，安吉某养老院内，阳光透过玻璃，洒进陈阿婆的房间。二女儿细心地将温水倒入一个浅粉色塑料盆中，开始为母亲洗头，指尖在母亲花白的头发间轻轻按摩。相比过去一年多来与子女们对簿公堂，如今的温馨对陈阿婆来说弥足珍贵，“现在儿子女儿都经常来养老院看我，多亏了法院和政府……”

　　陈阿婆已年逾八旬，老伴去世后，一直独自居住。她的两耳双目几近失明失聪，加上肌肉萎缩，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虽然有四个孩子，可一年前，她一度面临无人赡养的窘境。

　　两次被“丢”在村委、镇政府门口

　　住进养老院前，陈阿婆的生活起居主要由大儿子张成（化名）一家照顾。“早些年老伴去世后，她就与子女协商好，把名下自己仅有的财产毛竹山赠与大儿子。一家人说好，陈阿婆由大儿子赡养，其他子女探望即可。”安吉县人民法院执行干警王鑫涛介绍。

　　起初，大儿子照顾得也还行。但是2021年冬天，张成却突然用轮椅把陈阿婆推到了村委会门口，撂下一句“不想管她了”，随后转身离开，留老太太一人在寒风中发抖。

　　“我们把老太太送回家后，大儿子再也没管过她，其他儿女也各找理由推脱。”村干部程海周说。之后一段时间，都是陈阿婆的弟弟和村干部轮流为陈阿婆送饭。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村里多次派人去陈阿婆的子女家中，劝说他们要担起赡养母亲的责任。没想到态势不仅没有好转，张成反而又把陈阿婆推出去“丢掉”。这次，他把陈阿婆扔在了镇政府门口，再度表示“自己不会赡养母亲”。

　　考虑到陈阿婆暂时无人照料，村委会只能协调让陈阿婆先住进安吉某养老院。然而，陈阿婆没有收入来源，养老院每月1800元的护理费从何而来，又成了新的问题。为此，陈阿婆多次向儿女求助，希望他们能支付养老院的费用，但四个子女依然置之不理。

　　1800元每月的护理费，每人平摊下来每月500元都不到。据了解，四个子女的经济状况完全足以负担。那为什么谁都不愿意赡养呢？一家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

　　“财产给了大哥，凭啥要我们养？”

　　2022年，陈阿婆在法律援助下，将四个子女告上了法庭。随着案件的推进，一家人背后的情感纠葛也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近几年张成因为罹患疾病，经济条件愈发紧张，对照顾母亲一事便开始推脱起来。可基于曾经的约定，其他兄弟姐妹并不愿意“帮”老大来承担这份赡养责任。几人争执不休，这才有了前面的闹剧。

　　2022年8月，安吉法院做出判决，责令四子女承担起赡养责任，每人每月支付300-500元不等的赡养费。但收到判决书后，大儿子对陈阿婆依旧不管不顾，以经济条件紧张为由拒不支付。

　　“当时分毛竹山的时候就没有我的一份，按理说现在养老也无需找我。”二儿子说，拿了财产的大哥都不赡养，自己更没有这个义务。剩下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则表示，“养老那是儿子的事情。”

　　总之一句话，谁都不肯出钱。执行法官通过财产查控发现，若强制执行冻结四人名下财产，现阶段的赡养费通过银行划扣是可以执行到位的。但陈阿婆年事已高，难道余生都要靠法院强制执行来维系赡养关系？

　　为此，法院组织了四位子女开展调解，希望他们能主动担起赡养的责任。

　　“法院已经考虑到老大家的经济情况，赡养费数额你是最低的。虽说毛竹山的收入也不是很高，但那是你母亲最值钱的财产，她全部给了你。”

　　“其他人没有分到财产心里不舒服也正常，但赡养老人是每个子女的义务，这是法律规定的，不管分没分到财产，都要赡养。也不区分是儿子还是女儿。”

　　……

　　调解现场，法官苦口婆心，一边说明拒不执行法院判决的严重性，一边从情理上劝说。最终四人都松了口，及时支付了一段时间的赡养费。

　　儿女再次停付赡养费

　　本以为事情已经到此结束，没想到最近，陈阿婆再次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

　　“难道大家又反悔了？”王鑫涛接手这个案件时，陈阿婆的养老院费用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官司都打了一年多了，这样反反复复，不仅陈阿婆不得安生，接收的养老院也十分困扰。”

　　为了一揽子解决这事，王鑫涛联合村委，召集四位子女在养老院再次“面谈”。在陈阿婆榻前，法院干警、养老院院长、村支书及四位子女围坐一圈。几番沟通下来，王鑫涛发现，事情的症结，在于陈阿婆的赡养费存在无人监管的问题。

　　“一开始大家是把钱直接打到陈阿婆的银行卡上，没想到陈阿婆的弟弟私自把卡拿走，挪用了这笔钱。”王鑫涛说，子女们知道后，担心自己支付的赡养费，并未用到母亲的身上，便再次停付了赡养费，事情又陷入了“僵局”。陈阿婆住进养老院这段时间，其实子女们也都会来探望，“大家也不是说真的不想管她。之前是兄弟姐妹之间暗自‘较劲’，现在是担心自己出的钱没用到母亲身上。”

　　为此，她提议直接将赡养费按期打入养老院的账户，用以支付陈阿婆在院内的护理费用。四位子女当场一致表示同意，立即结清了前期拖欠费用，还预付了此后半年的护理费。

　　“农村里总有谁分了财产谁养老、嫁出去的女儿不用养老等观念。以前我们只会劝，具体法律规定说不上来。下次遇到这种纠纷，可以拿这个案子来‘普法’了。”村支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