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俞可薇 通讯员 应鹏 朱嘉达

　　“你上周和女儿闹矛盾那事儿，现在怎么样了？”方鹏程坐姿笔正，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显得有些拘束的罪犯，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些弧度。10来分钟后，罪犯轻轻松下肩膀，笑着和方鹏程道谢。

　　“我们平常就是这样开展个别谈话的，时间有长有短。”方鹏程转头和记者说。方鹏程是浙江省金华监狱民警，与罪犯开展个别教育谈话，是他和所有同事最日常也最重要的工作。

　　和罪犯谈话如何展开话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怎样能达到良好的效果？日前，记者走进省金华监狱，感受了这一项工作的开展。

　　软硬兼施的法门

　　2021年从中央司法警官学院毕业来到金华监狱基层分监区工作的方鹏程，如今已经颇有如何开展个别谈话的心得了。刚刚的一番谈话，他先从罪犯的女儿切入话题，又用自己的家人来将心比心，谈起罪犯的心结，给出对应方法，最后与罪犯一起规划新生后的方向。一套操作下来，记者看到对面的罪犯表情不断放松。

　　“这是有成效了吧。”面对记者的肯定，谈话时还显得落落成熟的方鹏程，露出一个青涩而爽朗的笑容，一下子又找回点大男孩的样子。这个1999年生的青年民警，向老民警拜师，又自己总结，摸出了一套个别谈话的法门：提前做好功课，避开敏感话题，讲话要刚也要柔。

　　准确把握罪犯的心理，方鹏程也有过很多次失败的经验。他讲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肩章上还是两拐，跟在老民警后面，一个浑身腱子肉还有文身的罪犯方某，每次老民警找他谈话，总是表现得积极主动，等到方鹏程找他的时候，不是坐在监舍里不愿出来，就是抗拒说话。有一次，方鹏程甚至搬了把凳子和监室内的方某相对而坐，也没能展开对话。“他是看菜下碟。”方鹏程知道罪犯的把戏，又跑去重新翻看这个罪犯的档案，想从中找到谈话的切入口，成效并不大。

　　转机是一次罪犯排队会见时，方某和插队的罪犯起了争执，先动了手，混乱中方鹏程一把把他按到墙上，“冷静点！别违规！”这次后，方鹏程本以为更难和方某沟通，没想到几天后，方某却主动找上他，和他分享想给家里的儿子做什么菜，方鹏程接上话茬，终于顺利开展了谈话。

　　“有些人吃软那一套，有些人得来硬的。”方鹏程看着大厅里有序排队的罪犯，感慨道。如今每次谈话，他依然会提前查罪犯档案做好功课，找好合适的话题切入，谈话后及时复盘。

　　保留边界也很重要

　　有20多年基层工作经验的民警丁友诚，沉淀出不一样的谈话路子。比起正式的面对面坐谈，丁友诚更愿意把个别谈话放在日常，或者是罪犯劳动中途放松的闲聊时刻，或者是排队在大厅接水的时候，可以站也可以坐。

　　把谈话融入日常生活里，才能让罪犯讲出最真实的话。丁友诚说，他会习惯把罪犯上一次谈话时暴露出来的问题或诉求攒一攒，也许过几天或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去解决，“要让他们感觉我们在关注每一个人，这种关注是长期的。”

　　作为一名资深民警，他和记者分享起谈话的门道，更多了些洒脱，“也别太上心，有时候要保持和罪犯之间的边界感。”

　　这个道理，是丁友诚像方鹏程一样大的时候，吃来的教训。那时他年纪轻轻，对《一个都不能少》这部电影尤为喜爱，电影里的老师抱着“一个都不能少的”信念寻找出走的孩子，他也萌生了要把每一个罪犯都掰回最好的样子的决心。冷水泼得很快，丁友诚期望很高的一个罪犯，在一次谈话后向他喊，“你别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我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那时丁友诚满心不解，甚至有些委屈，“他年纪比我还小，出去后还有广阔的天空，我想教他对自己负起责任，有什么不对？”

　　这个问题，丁友诚现在也没收到对方的回复。没过多久，他轮岗到现在的监区，也没有再关注这个罪犯。或许是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罪犯，或许是在年岁渐长中有了不一样的体会，或许有些时候电影里的完美并非能轻易复刻，丁友诚渐渐学会对罪犯降低期许，“不违规违纪，保证教育罪犯的前提下，能做到多好，看我，更看罪犯自己。”

　　所以，个别谈话的法门到底是什么？结束的时候，方鹏程和丁友诚对记者说了类似的一句话，记者记了下来：让罪犯信任我们，用心用情，尽力而为。

　　这些年来，省金华监狱组建了144名的民警教师团队，坚持每周开展思政课，又创新搭建新芽融媒体平台，挖掘优质教育资源，及时掌握罪犯生理和心理动态，提升教育改造质效，或许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