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贞妃 通讯员 任劲超 宋小艺

　　从没来过浙江，也没参加过工作，却在绍兴、杭州、宁波等多地有了社保缴纳记录？两年前，刚毕业从省外来浙江工作的女博士后小艾遇上了这么一件离奇的事。

　　“这些公司为什么要给我交社保？”“他们怎么会有我的信息？”带着满腹疑问，小艾向绍兴市上虞区人民检察院反映了情况。最终在检察机关的深挖细查之下，牵出了一条不法中介机构盗用个人信息伪造证件，为建筑企业提供“技术工人”充数的黑色产业链。

　　“一个月”的短期社保

　　小艾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博士生。2022年7月博士毕业后，小艾便来到浙江，准备入职浙江某高校担任博士后研究员。可就在学校给她办理社保时，她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6家建筑企业的社保缴纳记录。

　　“这些公司都在不同的地市，而且每家公司就交了一个月，我甚至都没去过这些地方。”得知这个消息，小艾如同晴天霹雳。这些社保记录不但会使其丧失应届毕业生身份，还可能导致其无法享受应届生补助和人才补贴等方面福利，到底怎么回事？

　　小艾循着社保记录，找到了其中一家注册地在绍兴市上虞区的甲盛公司，想要问个明白。

　　“他们说曾全权委托过一个中介公司为他们提升建筑资质，其中就包括为他们招聘符合资质要求的技术工人。当时中介给了他们36名技工信息，我就是其中一个。”小艾了解道，建筑企业必须获取建筑资质才可施工生产。《建筑业企业资质标准》要求企业在申请资质时拥有少则10个，多则200个以上考核或培训合格的中级技术工人。有中介就专门给建筑公司提供资质申请服务。

　　除了缴纳了1个月的社保，小艾还被办理了木工证。至于自己的信息是怎么到中介公司手里的，她也无从得知。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注销自己的社保记录。小艾联系了多个部门，希望能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并解决自己的社保问题，但没能得到解决。

　　2023年2月，小艾于是找到上虞检察院申请监督。

　　身份信息究竟来自何处？

　　“这背后可能涉及非法买卖公民个人信息，而且已达到刑事立案追诉的标准。”上虞检察院对小艾提供的信息进行初步核实后，与公安机关协调刑事立案，并提前介入引导侦查。

　　至此，其中的关键人物孙某逐渐浮出水面。经查，2021年1月，无资质的甲盛公司为参与招投标工作，收购了带有工程施工总承包三级资质的杭州乙佳建设有限公司，为将乙佳公司的相关建筑业资质迁移至绍兴供甲盛公司使用，便委托了中介公司处理相关迁移工作。中介公司从孙某处购买了36人的个人信息，用以资质迁移。

　　这个孙某，是某信息咨询公司的一名中介，曾将小艾等30余人的身份信息先后打包卖给了6家公司。民警从孙某家中搜查到了70余本技工证书和身份证件。但孙某被抓后，不仅无法说明小艾的个人信息和证书的合法来源，且拒绝配合侦查工作。

　　通过调查扣押的孙某电脑、手机，检察官发现了小艾等人的身份证照片，还通过聊天记录，发现了两个重要人员“寇子”与张某。在孙某与两人的聊天中，分别找到了完整的身份证购买记录、技工证件办理记录及转账凭证。由此，检察机关追查到孙某的上家“寇子”及同伙张某。同时，侦查机关在孙某家中查获部分他人身份证原件，面对如山铁证，孙某终于认罪认罚。

　　孙某于2021年1月至2022年10月，从“寇子”处购买30余张身份证件，再通过张某办理多本技工证件，并多次将身份信息与技工证件提供给多家建筑公司短期缴纳社保，以满足提升资质所需的技工人数要求，共计获利45460元。

　　2023年8月25日，上虞区检察院以孙某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向法院提起公诉。“寇子”、张某等人则分别以涉嫌买卖身份证件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被另案处理。

　　更多同类犯罪被查

　　小艾以个人信息被侵犯提起民事诉讼，其正当权益应被维护，刑事案件承办人将此线索移送至民事检察部门，最终通过支持起诉的方式于2023年5月23日促成调解结案，小艾收到甲盛公司赔偿款。

　　行政检察部门也就未及时撤销被害人社保记录向人社部门制发检察建议，同时对案件中关联的被害人信息被其他地区建筑公司进行非法缴纳社保的情况向当地主管部门移送线索。

　　目前，相关人员社保记录消除工作均已完成。住建部门也依法撤销了通过购买小艾等人的用工材料所提升的6家建筑企业的资质。

　　此外，上虞区检察院联合公安、人社、住建部门等部门探索形成了个人信息保护办案机制多方履职新模式：公安机关将充分应用侦查监督与协作配合办公室机制，加强相关线索移送；人社部门将强化社保系统风险防控体系，自动识别并提示企业人员的异常情况；住建部门将加强执法履职。

　　“孙某供述其用购买公民个人信息及身份证件、技工证件的方式帮助建筑企业提升资质方式是行业内潜规则，有不少中介存在着与其类似的违法犯罪活动。”该院副检察长李雪明介绍，基于该案的办理，上虞区检察院自主建立了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类案监督模型，并利用该模型对辖区内近三年获得建筑资质提升的企业进行了摸排。

　　2024年4月，随着模型排查出孙某的新犯罪事实，上下游同案犯的归网，上虞区检察院追加起诉，日前，二审最终判决孙某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伪造、变造国家机关证件罪，伪造事业单位印章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2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6万元。

　　（以上人名及公司名称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