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许金妮

　　肖卓的外卖车兜子后面，贴着几张饿了么“外卖侠”的卡通贴纸。几个Q版胖乎乎的小人儿，外卖服外面套着武士装扮，有的舞剑，有的拿盾，看着有点“中二”，跟肖卓莫名地像。

　　肖卓是个25岁的湖南小伙，但从经历上看，却是个“老江湖”了。14岁那年，因为学习实在一般，加上家里负债，他从湖南隆回县的一所农村中学肄业，出门当学徒，先后到过山东、广东、浙江。2022年在杭州当外卖小哥时，已经是他的第5份工作。

　　经历和发量往往成反比，肖卓的头发最能证明他是个“老江湖”，他留着不长不短的发型，头顶部分稀疏得明显，立起来的发丝分明得能看到头皮，已经有“谢顶”的危险。不过，只要把外卖小哥的帽子戴上，肖卓还是很有少年感，他的脸颊有点肉乎，一笑起来，全脸的肌肉都会跟着往上走，直到眼睛挤成一条缝，传递出一种未谙世事的纯真。

　　刚刚过去的2024年，肖卓“火”了。自从去年4月开始，他的许多“事迹”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前来约他采访的人一茬接着一茬，他还被评为“优秀志愿者”、街道“最美小哥”等。

　　“莫名其妙”是肖卓对这件事的形容，有些媒体前来采访的事情，他觉得其实不值一提。

　　比如，去年4月，他在送外卖途中，看到一名男子醉酒躺在地上，便跑过去看了下情况。见男子醉得厉害，就帮忙拨打了110，并在边上等警察到来。事后，媒体在报道时，称呼他为“守护者”，他觉得属实有点“夸张”了。

　　再比如，去年10月，也是在送外卖的途中，他在一个外卖小哥集聚的群里，看到有人发了一张路人骑电瓶车摔倒受伤的照片。当时，他送餐的地点正好离事发地不远，外卖箱里又正好放着街道党群服务中心帮忙配备的急救箱，于是就掉了个头去出事点，帮伤者包扎了一下额头。他觉得，这是“顺手”的事儿，可宣传报道上，又称其为“急救侠”。 （下转4版）

　　（上接1版）

　　去年12月被报道的事情，肖卓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当时，他正在一家商场里送餐，看到一名女子的长款大衣被卷入了扶梯缝隙，就眼疾手快帮忙按下电梯的急停按钮，止住了扶梯运行。“就这事儿，也值得报道？”他满脸费解。

　　曾有人试图引导他，便问他：“在外卖小哥这个用时间换金钱的行业里，你有没有算过，送餐途中去做好事，少赚了多少单的钱？”肖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算做好事吧，就是看到了而已。”他呆萌地拿手挠着背，显然没有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肖卓是有自己的“傲气”的，他不喜欢立人设。曾有同行建议他，“你不如趁现在有点热度的时候，转行拍短视频吧，这个来钱快。”他嗤之以鼻，“这种靠演戏炒作的事情我干不了。”

　　不过，肖卓并不排斥那些对他个人或者是外卖行业感兴趣的人。他的电瓶车后座，不仅坐过记者，也坐过前来调研的公职人员。肖卓喜欢带着大家一起送外卖，一边送一边唠。

　　他最喜欢提意见，无论是外卖行业还是其他社会现象，只要他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都会提出来。有一次，他跟某单位的一名工作人员提到饿了么外卖小哥超时配送罚款太过严格的问题。没过多久，饿了么就出台了“超时五分钟”不罚款的政策。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自己的功劳。

　　如果时间来不及，肖卓还会加上对方的微信，在线上继续聊。他有几个固定的聊天“搭子”，一个是某单位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个是不同媒体的记者。

　　有时候，肖卓会跟他们探讨外卖小哥行业的社保、工伤等老大难问题，并大段大段地发过去自己的见解。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帮其他的骑手兄弟讨公平。比如，曾有一名聋哑骑手因为商家出餐慢的原因，遭到顾客投诉，被平台扣了钱，他帮忙跟平台申述没有通过，这让他气坏了，马上就去微信上反映“有的机制不合理”。

　　他反映的事情，有的有结果，有的并没有，但并不妨碍他乐此不疲地继续做。

　　“人总要有些理想的。”肖卓觉得，“人生在世，就应该去改变些什么。”他喜欢看国漫，最近在追的一部叫《剑来》，讲述的是5岁就成为孤儿的男主角面对种种挑战，坚守善心，最终成为强者的故事。

　　漫画男主角的人生让肖卓觉得“振奋”。

　　在肖卓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后面又娶了两任老婆。他记得，自己小学时候，家庭条件还很不错，但突然有一年，父亲就欠了很大一笔外债，至今都没有还完。肖卓出来打工后，干过不少事，在山东帮人送过货物，在广东打过零工，后来又到了浙江，干过高空清洗作业、卖过水果，现在当起了外卖小哥。

　　虽然每段经历都有辛酸、苦闷，但肖卓仍然觉得自己拥有过不少“高光”时刻。比如在山东工作的时候，他是最勤奋的那个，从一个送货小伙子干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师傅”；干高空清洗作业的时候，公司老板欠薪三个月，他带领其他工友一起去“讨说法”，最终帮自己和大家拿到了应得的薪资；卖水果的时候，他帮着老板娘出去地推、跟其他商家谈合作，最终帮水果店扭亏为盈……

　　肖卓很自豪，他估算了一下，这么些年下来，自己没有走歪路，也没有靠不正当途径，就光凭自己的努力，总共赚了将近30万元。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这些钱一点也没存下来。“钱太难存了。”他跟记者好好算了一下，现在外卖行业行情并不是很好，平均每个月大概能赚到五六千块钱。这当中，有800元要交房租，有600元要交电车车租。他还有个妹妹，现在正在上大学，是他继母跟父亲结婚时带过来的孩子，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继母对自己也蛮好，他觉得有情分，每天都会给妹妹转50元当生活费，一个月就要1500元。除此之外，剩下的再交交水电、吃吃饭，也就所剩无几了。

　　“存不到钱”，这事儿让肖卓有点着急。

　　往近了说，春节就要到了，他至少要存够1万块钱，才能回家过年，“要给爷爷奶奶带点年货，还要给小辈包红包。实在没钱回家过年，也得多寄点钱回去。”

　　往远了说，肖卓还有个“大理想、大目标”，需要足够的钱去支撑。他计划等存够10万块钱，就先不打工了，待在家里专心学习，先自考本科，再考老家的公务员。“希望能去改变些什么吧。”他说。

　　肖卓的老家，在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棉花园村，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就连小溪里捞上来的鱼，都是肖卓吃过最鲜美的鱼。每次回家，肖卓要先坐18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县城，再坐2个小时大巴到村里，最后还要找辆车花上半个小时去到山上和爷爷奶奶汇合。“我最大的希望，是把老家开发成一个风景区，带领全村人致富。”他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