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谈》 龚联康

　　在应对老龄化社会这场关乎亿万家庭幸福的养老大考中，一个新兴群体正悄然崛起——养老中介。他们游走在养老机构和家庭之间，自称“养老规划师”“银发顾问”“养老经理人”，却在行业野蛮生长中逐渐分化：有人架起供需“连心桥”，有人化身“掘金猎人”。

　　年轻面孔“涌现”，

　　银发浪潮催生“养老摆渡人”

　　春节刚过，湖北武汉90后自媒体人王硕玮，在小红书账号上发出一条探访视频。镜头扫过武汉市汉阳区一家养老院的康复训练室，理疗师正带着老人做关节训练。

　　“这家养老院月费3000元起，定位为普惠型，有比较宽敞的室内外活动空间。”精准的定位分析和透明的信息分享，让王硕玮在本地养老圈小有名气。

　　此前就已踏足养老行业的王硕玮，凭借着对武汉养老市场的了解，2023年创业成为一名养老经纪人。他的社交平台账号上，都是对武汉各大养老机构的探访视频。武汉市现有约250家养老机构，王硕玮与其中70多家都有合作。“只要为养老机构推荐的客人入住满一个月，就可以从机构收取一定比例佣金。”王硕玮说。

　　王硕玮的经历，映射着这一新行业的崛起。数据显示，全国4.5万家养老机构平均空置率超50%。与此同时，有七成家庭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养老方案。养老市场里，一方不知道怎么选，另一方找不到客户，养老经纪人便成了他们之间的纽带。

　　在重庆，自媒体人“九九”和她的团队，在一年时间里探访了超100家养老院，他们向有养老需求的人群介绍养老院的环境、餐食、服务、价格等情况。河南郑州00后刘莹莹，从养老规划师转型为长者生活“总管家”，除了帮助推荐养老机构，还提供健康档案管理、家属沟通协调等服务。这些年轻面孔的涌现，正重构着传统养老行业的服务生态。

　　“我们30%的入住客户来自中介推荐，这个群体更擅长解读不同家庭的隐性需求。”武汉某高端养老社区工作人员向记者坦言，当90后开始为父母寻找养老方案，当00后进入养老行业，代际更迭催生了更专业的服务。

　　《2023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显示，截至2023年末，我国60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21.1%。养老中介通过搭建信息桥梁，既帮助家庭规避试错成本，也为优质机构精准导流。

　　野蛮生长下的隐忧

　　2024年11月，重庆市消委会联合四川省消委会、青海省消协，共同发布《2024年居民养老消费现状调查报告》。调查显示，九成以上的消费者遭遇过养老骗局，在有过机构养老服务消费经历的消费者中，超九成遇到过消费问题，其中“随意增加或调整费用”“虚假宣传、服务缺项”等问题较突出。

　　事实上，为了吸引顾客和扩大影响，一些养老中介出现了用“花言巧语”误导老年人及其家属作出错误选择的问题。有报道披露，个别中介为赚取高额佣金，与养老机构合谋夸大服务内容，将普通照料包装成“智能康养”，把基础体检吹嘘为“健康管理”。更有甚者，某些廉价“养老旅居团”中途变身保健品推销会，让老年人防不胜防。

　　专业能力不足，对服务质量造成影响。调查发现，近四成从业者未接受过系统培训，部分转型自其他行业的养老中介，对适老化设计、长期护理保险等专业知识一知半解。

　　“不少经纪人是从汽车销售中介、房地产中介及保险销售转型而来的，缺乏专业背景，个体素质良莠不齐。”武汉一家民营养老机构负责人熊先生透露，缺乏服务标准和从业门槛低，正让养老中介行业陷入“劣币驱逐良币”的困境。

　　更深层的风险则在于信息滥用。在曝出的一些养老中介诈骗案中，犯罪团伙利用老年人信息精准实施“养老项目集资诈骗”，涉案金额动辄上千万元。一些不法分子打着“量身定制”的旗号，违规收集老年客户健康档案、财产状况等隐私信息，为电信诈骗、非法集资等犯罪活动提供便利。

　　让“养老摆渡人”

　　成为“银发守护者”

　　面对老年人的现实需求，规范养老中介行业发展成为当务之急。应建立涵盖准入机制、专业培训、监管体系的立体化治理框架。其中，确立监管主体是破题关键。鉴于中介服务属于市场行为，目前各地鲜有将养老中介纳入民政部门监管的做法。有学者表示，可借鉴房地产经纪人管理经验，建立从业人员黑名单制度，对虚假宣传、价格欺诈等行为实施联合惩戒。

　　官方养老信息平台建设也应提速，全国多数省份已建立官方养老机构查询渠道，未来还可探索通过星级评定、用户评价等，帮助老年人穿透“信息迷雾”。

　　在养老服务产业发达的国家，养老经纪人已存在并发展多年，专业化转型成为行业共识。在德国，养老职业经理人一般为企业管理或健康管理专业人员，或由通过进修1000学时的养老院专业人士担任。我国可建立“学历教育+职业认证”的双轨培养体系，加强对从业人员专业知识、技能和职业道德的培训，包括养老政策、法律法规、服务标准、沟通技巧等方面。还可推行资格认证制度，要求从业者持证上岗。

　　筑牢安全防线，离不开社会共治。一方面，应对老年人及其家属加强科普，提升他们的防骗意识和辨别能力；另一方面，需畅通投诉举报渠道，对中介欺诈行为及时进行处理，并通过以案释法，帮助消费者维护自身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