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贞妃 通讯员 钟周澔

　　近日，带着又一批新招录的工人熟悉车间，浙江迪马橡胶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童宝良百感交集。这两年，他和其他120多名老员工的经历如同过山车一般。去年5月公司被申请破产，大家都做好了失业的准备，没想到去法院走一遭，公司反而“活”下来了。自去年底兰溪市人民法院裁定迪马成功破产重整后，企业如同“脱胎换骨”，不仅产能迅速提升，员工人数也翻了近一倍。

　　当下，一切虽已尘埃落定。但迪马危机的背后，依然有许多值得警示的地方。“差一点，我们就失去了一家十分有市场前景的企业；也差一点，另一家优质企业可能因此被牵连倒闭。”兰溪法院破产庭庭长严义生说。

　　实控人病重，公司走下坡路

　　迪马橡胶位于兰溪经济开发区，厂房占地13000多平方米。走进厂区大门，成堆的小轮胎就映入眼帘。

　　这是一家创办了17年的福利企业，主营童车轮胎。公司原先有3名股东，其中最大股东李兴（化名）占股49%，也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实际管理者。“李总没生病的时候，公司还挺好的。”童宝良说。自公司创办之初，童宝良就在迪马工作了，从车间工人到办公室主任，一路见证了公司的成长。从规模上说，迪马不算很大，但也给不少人提供了就业岗位，承担了一定的社会责任。公司员工里，约三分之一为残障人士。

　　“因为身体原因，我们找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车间工人程平（化名）依稀记得，2020年，迪马达到了最高产值。那时每个月能生产轮胎80余万条，员工数量一度涨到240人。可好景不长，2021年后李兴病重后无力管理，公司经营直走下坡路。到了2022年底，除了缴纳员工社保，公司已经发不出工资。

　　“一车车轮胎运出去，最后20%都要被退回来。”车间主任郑小兵说，由于蒸汽压力不够，加上资金问题导致原材料品质下降，轮胎的瑕疵率很高。企业经营状况越来越糟，许多后来新进的员工陆陆续续都走了，最后只剩120余人。留下的人里，大多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即便是拿不到工资，他们依然期待着有人能来扭转局面。然而直到李兴病逝，他的老婆儿子接手公司后，情况依然没有好转。

　　2023年11月，被欠薪一年多的员工们再也坐不住，向有关部门反映。为了解决迪马欠薪问题，11月底当地政府组织召开了政企联席会。也正是在这次会议中，迪马现任的法定代表人蒋洪乃意外入局。

　　老同学接盘，债务处理不完

　　迪马的3名股东中，有两位是蒋洪乃的同学。三人都是中专毕业后就开始创业，蒋洪乃投身光伏产业，李兴和程建（化名）合办了迪马橡胶。程建是迪马的第二大股东，占股43%，但平常不参与企业经营。公司陷入欠薪风波后，他头疼地找到蒋洪乃，希望老同学能一起出出主意。

　　政企联席会当天，蒋洪乃陪同程建一起参加。原本只是旁听，没想到会议结束后，蒋洪乃突然提出要接手迪马。“迪马拥有排污权等行政许可、商标专利，还有一帮工作了十几年的忠实员工，现在要再新办一个这样的企业可不容易。”蒋洪乃表示，迪马是金华地区少数从事童车轮胎制造的企业，在行业细分市场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市场占有率，如通过增加现金流方式恢复全部生产潜力，具有相当的盈利能力。可眼前，迪马的所有股东已拿不出资金来盘活企业，也没能力经营管理。如果没有投资人注资，迪马终究难逃破产清算的命运，员工薪资也难以保障。

　　评估迪马商业价值后，蒋洪乃会后迅速与几位大股东达成合意，后续由他解决迪马的所有债务，并接管迪马的所有资产。

　　2023年底，蒋洪乃出资垫付了迪马先前拖欠的500万元工资款后，双方开始着手股权转让事宜。其间，他以委托代加工的形式维持迪马的正常运转，继续给员工垫付工资，又贷款给迪马升级设备开拓市场，同时解决债务问题。几个月时间，蒋洪乃投入了2750余万元，可后来事态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起初盘点迪马的债务时，账面上只有银行的4200余万元抵押贷款和500余万元欠薪。接管迪马之后，隔三差五就有新的债权人找上门来。”蒋洪乃苦笑道，有主张借款的，也有来要拖欠货款的，根本处理不完。

　　由于另外一名小股东百般阻挠，迪马的股权转让最终没能登记成功。“现在想想还得感谢他，不然我的光伏公司也要被拖垮了。”蒋洪乃说。

　　还不算太晚，重整获得重生

　　为了及时止损，2024年5月，蒋洪乃决定忍痛退出，让迪马向兰溪法院申请破产。不承想这万不得已之举，最终成了大家的“救命稻草”。　　 （下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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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早点来呢？”收到迪马的破产申请时，严义生表示很无奈。作为老工业城市，兰溪有很多老一辈的企业家，他们受传统“欠债还钱”“破产逃债”固有观念影响谈“破”色变，对破产的概念依然停留在“倒闭”“死亡”的观念里，不知道破产程序中还有“重整”这个很重要的拯救功能。“很多企业都是拖到最后，到法院申请破产时已经‘神仙难救’。”

　　考虑到迪马的情况复杂，严义生当即引导企业先申请“预重整”为后续正式进入重整程序打好基础。“预重整”期间，兰溪法院依据债权债务双方意见，确定浙江光正大律师事务所担任迪马预重整案的管理人，并有序开展债权申报、审核。

　　不算不知道，经过申报，迪马的债务共计有8900余万元，债权人都有100多个。看到迪马被申报的债务表时，蒋洪乃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债务若不解决，谁敢进来投资？”严义生介绍，破产重整程序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企业卸下债务包袱重新出发。投资人只需按照竞价支付一定的专项偿债资金，就能取得迪马的重整资产，企业过去的债权债务将按照重整计划一并清理。就拿迪马来说，如果早点通过破产重整招募投资人，企业现在可能已经重回正轨。如今情况更为复杂，不仅会降低企业估值，也加大了重整的难度。若最后重整不成功，不仅迪马的资产要被拍卖清算，蒋洪乃前期投入的几千万也可能“打水漂”。

　　好在，一切还不算太晚。2024年8月，管理人在客观评估迪马的市场价值后，与意向投资人蒋洪乃协商制定了一份预重整计划提交债权人会议进行预表决。“根据预重整方案，抵押债权、职工债权都能得到100%清偿，普通债权清偿率也能达到14%左右。”管理人团队负责人黄璜说道，若不进行重整，把迪马所有资产拍卖清算，也只够还抵押权及职工债权的一半，税收债权、普通债权等清偿率均为零。会议上，一张债权清偿对比表清晰说明了重整优势。最终，预重整计划获高票通过。

　　2024年9月3日，兰溪法院裁定正式受理迪马的破产重整申请，并于10月11日主持召开第一次债权人会议，顺利通过重整计划。为保障债权人利益最大化，管理人又以3850万元的底价对外公开竞价招募重整投资人，最终由于没有其他投资者参与招募，蒋洪乃也顺利成为了迪马唯一的重整投资人。

　　“重整成功后，原先迪马的120多名老员工都留下了，还新招了100多人。”迪马公司现任总经理宋锡妹介绍，自从设备升级之后，迪马产能逐渐提升，每月可生产轮胎50万条，产品的瑕疵率也控制在了2%以内。在迪马厂区一角，原先堆放的成批废轮胎，已经变成了刚研发投产的新款沙滩车轮胎。“预计今年产值能达到5000万元。”宋锡妹自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