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红

　　前几日，同学的老妈送来几块苦槠豆腐，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记得老家水井边上就有一棵苦槠树，每年霜降后，树底下就会有苦槠子捡。因只有一棵树，故村里所有小孩都盯着，要想捡到的话就得早早起床，运气好的话能“抢”个百来颗，运气不好只能捡个几颗，甚至一颗也轮不到。捡的少自然是做不成豆腐，但我们一颗都不会浪费，会拿来烤着吃。烤的法子有两种：一种是趁着母亲生火做饭放在“火铲”上烤，烤得开花之后，趁热囫囵吞枣似地就下肚了，虽然尝不出味道，倒是香气满口，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咽口水；还有一种是放在“火熜”（旧时农村人提在手上取暖的用具）里煨，将火熜里的炭火掏个小洞，将苦槠子放进去用炉灰盖好，等到盖上的炉灰炸开了，就意味着苦槠子可以吃了，从炭火中将其掏出，拍去表面的灰，放进嘴里，回味起来，比现在的爆米花不知要美味多少倍。我还记得有一次忍不住上课时偷偷在桌子底下煨苦槠子，被老师发现后，还在黑板下被罚站了半天。

　　在我印象中，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光景，那一年的苦槠特别会“生”，我起早了好几天去捡苦槠子，足足攒了快一公斤。老妈看到后，说可以做顿苦槠豆腐了，我半信半疑地望着她。三四天后，我放学回来时，肚子和往常一样饿得咕咕叫，放下书包就去揭“蓬盖”（用粽叶和竹子编织而成，冬天用来保温饭菜的）。没想到，揭开的那一瞬间，一阵从未闻过的香味飘散出来，顿时让我感觉更饿了。几碗饭下肚，老妈才告诉我，这就是我捡来的苦槠子做的苦槠豆腐。真没想到，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竟能做出这么美味的佳肴。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苦槠子了，但那香辣烫滑的滋味一直封存在我的记忆中，直到同学老妈这次送来，那份滋味又被突然唤醒。

　　过了几天，老妈打听到九华乡附近有块山头有苦槠子捡。她问好具体的公交站点，约上一帮老太太，天不亮就出发。那天正好是周末，女儿岚宝一起床就哭着要找奶奶，我心想着今天休息，天气也不错，而且岚宝还没见过苦槠的模样，更别说拾捡过了，所以决定带她出去走走。于是我开着车，带着岚宝和孩子她妈，跟着导航，往老妈说的位置赶过去。来到目的地，只见周围全是差不多的山头。我虽不认路，但对苦槠树的样子是大概有数的。看左手边的树林子最像，便往那个方向走去。因为前夜下了场雨，黄泥路特别难走，我们两条腿上全都沾满了泥巴。岚宝倒是很兴奋，上山这一路都是她自己走的，连爬坡都是自己爬的，不一会儿全身都是黄泥。

　　爬了一小段路，岚宝就喊着叫奶奶，听到了答应声，我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继续往上爬。我跟在岚宝后面，一边看树上有没有苦槠子，一边关注岚宝走得稳不稳。突然，岚宝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抓起地上的东西叫道：“呶！这是奶奶的钥匙！”然后，岚宝便飞快地跑到奶奶跟前邀功去了。奶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一顿夸：“今天幸好我宝来了，不然配配钥匙要花好多钱，捡这趟苦槠就亏大了！”小家伙洋洋得意，“奶奶，我还会帮你捡苦槠子呢！”说完，她便学着奶奶的样子，蹲下来在地上找了起来。前夜下了雨又刮了风，地上的苦槠子蛮多的，我们都蹲下来帮忙拾捡。临近晌午，我把同老妈一道来的老太太们捡的苦槠子全都扛在肩上，带着小家伙下山回家了。

　　老妈一伙人是赶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才回来的，到家时天快黑了。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秤一下捡了有多少。没想到，这大大小小加起来竟然有十几公斤。我对这个东西的数量没多少概念，就听老妈说，可以做很多次豆腐了。

　　经过一天的暴晒，第二天苦槠子全都开裂了，露出了白白的、圆圆的果肉。老妈是个急性子，晚饭后就押着老爸在门口剥壳，一副连夜就要剥完的架势，我们自然也不敢出去遛弯，说干就干，全家总动员连夜剥苦槠壳。可是，十几公斤的量实在是太大了，直到岚宝快睡着了还剩下一大半。老妈将剥好的苦槠果肉马上浸泡在水里，说放上一夜就会变黑（其实是暴露在空气中氧化了）。

　　第三天下班回来，我已经做好了继续剥苦槠壳的准备，没想到老妈白天已经叫了一帮老太太帮忙，把剩下的苦槠壳全都剥完了。经过两天两夜的浸泡，老妈取出些许拿去磨浆，再放进锅里加热，使苦槠子熟成糊状（这一步有点像用红薯粉做水晶糕），接着冷固成块，将其切成一块块，放在清水里清漂一两天，最后才得到散发着特有天然香气的食物——苦槠豆腐。将这豆腐从清水里捞出一块，切成薄片，再用油一煎，撒上点葱花，吃起来润滑爽口，别提有多美味了！

　　剥出来的苦槠果肉必须浸泡在水里，而做一次苦槠豆腐只需要取1.5公斤左右拿来磨浆就够了。老妈担心剩下的苦槠果肉长时间泡水里会坏，正在发愁之际，有个开化的老大娘告诉老妈，可以将浸泡好的苦槠一次性磨浆，沉淀结块之后，再跟制作红薯粉一样晒干，便可长久存放。经过尝试，此法做出来的苦槠豆腐除了颜色深些，口感可一点都没变，老妈说明年还要再去多捡些。这下全家都有口福了，往后我要想吃上这一口儿时的回忆，不再是奢望。

　　（作者单位：衢州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