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国杰

　　灯火初上时，杭州西湖便换了妆奁。雷峰塔最先点起金红的灯笼，像是吴越王钱镠遗落的一柄烛台。保俶塔在宝石山巅应和，以银白的光作答——这两座对峙千年的石匣，如今借光纤说起了情话。

　　断桥上游人如织。白日的灼热褪去后，石板仍蒸腾着余温。许仙与白娘子的铜像被闪光灯镀成银色，倒比活人更鲜活些。卖莲蓬的老妪蹲在桥墩阴影里，青褐色的莲房排成北斗七星。

　　三潭印月处游船如梭。电动画舫推开绸缎般的水面，将三十三个月亮搅碎又拼合。有孩童数着石塔孔洞里的光斑，忽然惊叫：“这个月亮会开花！”——原是无人机群在表演荷花的开合。

　　印象西湖的演出正到高潮。水幕上断桥残雪与接天莲叶交替浮现，红绸在湖面翻滚。对岸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着这盛景，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才是戏台。

　　苏堤上的情侣们最懂取舍。他们背对喷泉与人潮，只看对岸灯火在湖水中拉长的金线。外卖骑手骑着电动车穿行其间，保温箱里装着冰镇藕粉与定胜糕。

　　子夜时分，我坐在孤山脚下的长椅。荷叶在暗中沙沙作响，将游人的喧哗滤成絮语。忽然明白这湖从来不是水墨丹青，而是一卷永不完稿的霓虹长卷——每个时代都忙着在上面加盖自己的印章。今人的印章是钢混结构的，印泥里调了LED光粉，盖下去便惊起一滩白鹭。

　　（作者单位：杭州市公安局西湖风景名胜区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