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WTO的全新语境下上演的“民营企业应诉反倾销第一胜案”，极大地振奋了中国制造迈向国际市场的信心和勇气，也点燃了国内中小企业在国际贸易中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益之火。

      引子——

      2003年9月11日，欧盟委员会发布官方公报，正式终止对中国打火机的反倾销调查。至此，历时一年多的国产打火机保卫战，在温州市烟具行业协会的喝彩声中落幕。

      这场没有硝烟的国际贸易战，不仅见证了温州民营企业家的胆识气魄和敢为天下先的创举，更彰显了温州民间的组织力量。“这是我国地方民间行业协会组织中小企业积极应诉的第一例。”温州市烟具行业协会会长、浙江大虎打火机有限公司董事长周大虎自豪地表示，“这标志着加入世贸组织后，我国中小民营企业经历了从怕打、不懂打国际官司，到学会并运用国际贸易规则，从容应对国际贸易壁垒并最终取得胜利的过程，初步学会在世贸组织法律框架下，运用法律武器来解决贸易争端的本领。”

      回放——

      在这场洋官司真正开打之前，我国与欧盟在打火机生产领域早已展开激烈的争夺。而喧嚣一时的温州打火机反倾销案，让人们看到了中国跻身制造业强国仍需克服的诸多障碍。

      这些障碍，尤其是在全球打火机生产从欧美、日韩转移到中国之后，便不断以贸易纠纷的形式表现出来。

      早在中国加入WTO以前，欧盟就分别在1995年和1999年两次对一次性打火机的进口加税；美国则在1994年全面实行CR法案，当时几乎把所有温州打火机逐出美国；1998年，欧盟仿照美国提出CR法案。

      加入WTO后，卸去关税压力的中国打火机产业，极大地释放了其低成本优势，这更加剧了原有产业格局获益者的担忧。

      2001年9月，欧盟对温州打火机启动CR程序。当时的温州打火机协会和行业“领头羊”带领企业奋力反击。协会负责人在国家有关部门的支持下，率先组织中国“民间第一团”，大胆走出国门，前往比、德、法、意等欧盟成员国，与欧盟委员会所属的欧盟标准委员会等，进行十多次多边会谈，向对方作面对面的陈述抵制。

      “此举出乎欧盟有关机构和欧洲打火机制造商的意料，对其产生一定的震动。”当时担任“民间第一团”发言人的温州日丰打火机有限公司董事长黄发静回忆，“但最终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欧盟的决策。”2002年5月，欧盟作出决议，通过了CR法案。根据欧盟有关规定，这项技术壁垒法案给予两年的过渡期，至2004年正式生效。

      可欧洲打火机制造商已经急不可耐了，便鼓动欧盟启动反倾销程序，以期在短时间内挤走中国的打火机。

      2002年6月27日，欧盟正式宣布对中国出口的打火机进行反倾销立案调查。这起诉讼的目的很明确——通过对中国企业征收高昂的反倾销税，把中国打火机关在欧洲市场大门外。而温州是世界金属外壳打火机最大的生产基地，当时一年光出口的打火机就有5亿只，其中将近30%出口欧洲。

      CR法案将中国打火机逼入困境

      “这铁定是一场硬仗。”应诉还是放弃？在洋官司面前，身为温州市烟具协会会长的周大虎站了出来，很快募集到了两百多万元的应诉资金。

      2002年7月5日，协会召集各打火机厂商在温州开会。由中国外经贸大学的相关专家进行现场讲座，通报情况，介绍WTO规则，并聘请布鲁塞尔一家律师事务所精通WTO事务的律师蒲凌尘积极应诉。在蒲律师的建议下，协会组织16家打火机企业分别打两场官司，其中，温州东方轻工实业有限公司以申请市场经济地位应诉，而“大虎”等15家企业则联合进行“产业无损害抗辩”。

      时任温州市烟具行业协会秘书长的林嵘告诉记者，这是因为反倾销案起诉的要件有两条，一是对方价格有倾销嫌疑，二是对己方的相应厂商造成损害。而应诉的要点正是在这两点上做文章，其一要证明产品价格完全是由市场形成的，其二是证明自己的产品并未对相应的厂商造成损害。应诉时只要证明其中一点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构成倾销。

      当时，15家企业进行“产业无损害抗辩”时指出，温州出口欧盟的打火机与欧洲打火机两者在材料、工艺、结构、档次及价格上大相径庭，故中方不存在对欧洲打火机造成产业损害；而且，中国内地打火机产业为民营企业，不存在政府补贴问题，故产品不属于“低于成本销售”的倾销范畴。

      此外，温州东方轻工实业有限公司提出申请“市场经济地位”的诉讼目标，以规范化经营为后盾，要求公平计算产品的真成本，继而以此否定倾销。

      欧盟官员于2002年9月至12月间多次来到温州，对当地打火机企业进行产品、销售、财务等严格核查，并对应诉企业提出的意见及事实表示理解和认可，再向欧盟报告。

      2002年10月上旬，欧盟宣布包括“东方”等在内的5家（其中宁波4家企业）申请市场经济地位的中国打火机企业，其申请目标全部获得通过，为内地企业打赢这场洋官司奠定了基础。

      2003年7月14日，欧洲打火机制造商协会向欧盟撤诉；2003年9月11日，欧委会正式发布终止对中国等国打火机实行反倾销调查的官方公报。

      积极应诉赢得这场硬仗

      回访——

      有理据法可以走遍天下

      这一喧嚣一时的反倾销案以欧洲打火机制造商协会的撤诉而告终，也给了温州打火机行业一个反思的机会。

      “欧洲打火机厂商之所以主动撤诉，一方面是因为欧委会的初步调查对它们不利，且中国企业也有证据显示欧洲的打火机产业并未受到‘产业损害’；另一方面，欧洲打火机厂商担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因为一旦败诉，欧盟将实行新税率，过去对中国某些打火机厂家征收的反倾销税可能被取消。”林嵘表示，“这件事告诉我们，只要有理，就要坚持到底，依靠法律可以走遍天下。”

      2003年9月29日，全国工商联在北京举行“民营企业与社会协调发展”论坛，周大虎受邀到会演讲。他介绍了温州打火机协会领导行业抵制反倾销的经验，受到了与会专家、学者、经济界的高度称赞。当年12月4日，周大虎作为经济界唯一代表入选了当年的全国“十大法治人物”。

      周大虎认为中国打火机行业赢得有理有节：中国的民营企业和小商品企业本是一盘散沙，但是，团结就是力量，协会要走在前面，团结大家一致对外。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也揭示了一点：洋官司并非想象中那样可怕，只要真理在，就不要放弃机会和权利，就能取得主动权。“打赢这场洋官司，我们从中也初步学会了WTO和国际贸易的游戏规则。今后要成为应对反倾销的赢家，首先是按国际贸易规则办事，这样才能有应诉的资格，才能得到国际贸易法则的保护。”

      而相关行业协会在应诉反倾销中唱主角，也开创了中国应诉国际反倾销的先河。

      林嵘表示，协会的中介作用和这些创举，有效地解决了应对反倾销时政府与企业之间的“真空”问题，国家有关部门对此非常赞赏。由协会出面应对反倾销，给中国企业特别是量大面广的民营企业、中小企业，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这一事件也成为“中国制造”屡次“碰壁”后走向成熟的重要一步。

      ■本报记者 李道演 通讯员 吴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