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奏响灵魂

许昌演正沉浸在二胡的乐曲中

陈立钻(中)和许昌演(左)、杭州金庸茶馆掌门(右)合影

天台县民间乐队在演奏
今晚,古雅的天台山温泉度假山庄灯光闪烁,这里没有歌舞,只有勾人魂魄的二胡独奏——《洪湖人民的心愿》,纯净、辽阔、高远的音色,萦绕在演奏者许昌演和中国铁皮枫斗业的创始人、浙江天皇药业公司董事长陈立钻先生的心田,难以散去。
如果说,中国笛子是悠扬而奔放的,如太阳与金属般明亮;那么,中国二胡则是委婉而凄美的,如清泉在山石上流动。
我与朋友们在天台山不仅听到了佛声,又听到能使生命迸发力量的二胡声。不由让我想起亲爱的故里。
立钻先生说得好,二胡是古乐,是中国人的灵魂,尽管天马行空,但却是寂寞中人与人之间的简单交谈……眼前拉二胡的这位汉子,粗松的毛发有点泛白,脸庞平白却如刀切,嘴角坚毅尤如钢铁。他的二胡声,在强有力的弓与弦之间沙沙地响着,如谁在雪地里急行军、如秋风撞击着树叶……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我的心被这醉人的二胡声久久吸引,随着《洪湖人民的心愿》二胡主题音乐的重复出现,天台山仿佛彻底寂静下来,暮色中的佛鼓声也消失了,我们这些奔波于尘世、忙忙碌碌的俗人也彻底平静下来。
琴声如水。
用灵魂在演奏
2002年冬天,许昌演抱着二胡来到天台县文化馆,参加民乐曲《吉祥平安》的演奏。许昌演在热烈的鼓乐声中,将二胡拉得简单、纯净,如天籁之音,令作曲家邱童铜先生十分惊讶。
二胡是我国影响最大、流传最广、最具中国气质和韵味的拉弦乐器。作为胡琴家族中的主要成员,二胡在全国各地区的使用达到了相当普及的程度,在民乐中更是主要的旋律乐器,几乎所有的地方戏都使用二胡作为主奏乐器。然而,近年来,一些民间艺术的传承人数锐减,其中包括二胡,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已引起诸多有识之士的忧虑。
听了许昌演演奏的二胡,邱童铜激动了。许昌演的二胡,清新脱俗,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这不是一个民间二胡演奏者所能达到的,这是一个隐居山间的高人呐。
尽管我对二胡的研究不深,但那如泣如诉的琴声,仿佛在诉说一个个美丽忧伤的故事,令我迫切地要走进他的心灵深处。在许昌演演奏停顿间歇,我来到他身边,发现他那拉琴的手指竟有油亮的老茧。熟悉他的人告诉我,老许拉二胡已有30多年了。
天台县白鹤镇上王村的山水、田野、牛群以及袅袅的炊烟,孕育着一个多愁善感的许昌演。他是在爷爷和父亲的二胡声中长大的。尽管如此,两位前辈艺人却从来没有教过他拉二胡。每逢初夏月亮升起时,善良、勤劳的父亲在劳作之余,带着满身的病痛与生活重荷,弓着腰、咳嗽着、提着二胡、领着他的4个儿子到溪滩地里,边纳凉边拉二胡。那是一段多么令人难忘的二胡独奏,月光、泉水、流浪、寂寞、舍家……像溪滩里的石头晶莹而温润,镌刻在山地上。
多年之后,许昌演理解了当农民的父亲为何当年对二胡如此痴迷,当他再次听到那段熟悉的旋律时,才体会到父亲是用灵魂在演奏!而多才多艺的父亲已随那段凄美的《二泉映月》在他9岁那年离世了。
对民乐器乐深有研究的杭州金庸茶馆掌门章婷女士告诉我,二胡最早的雏形是奚琴,是隋唐时期居于河北省北部一带少数民族奚部落所使用的一种乐器,也是中国最早的拉弦乐器、胡琴类乐器的鼻祖。 “胡”是中原人对游牧民族的泛称,后根椐胡琴的两弦称之为二胡。
魂里梦里的抱琴者
清贫的父亲留给儿子们的,除了两间旧屋、一些农耕机具外还有那把挂在墙上的二胡。不过,其他儿子走出山村后,就没人再惦记那把二胡,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记忆中装满着的二胡声全是泪水。他们要离泪水而去,让这凄美的音乐不再贯穿山地生活,甚至自己的一生!
只有许昌演卷起满是泥浆的裤腿,告别为其劳动了一天的老牛和身后那一大片蓊郁的庄稼,用满是汗水的毛巾,擦拭起二胡上的尘土,又转身来到丛林与溪滩间,学着爷爷和父亲的手势,开始了魂里梦里的二胡音乐跋涉。
在他念初中时,第一次学拉二胡。善良的母亲一听到这琴声,就“卟卟”落泪。而许昌演则安慰母亲,自己拉二胡纯粹是为了学校成立的“文艺兴趣小组”。家里买不起口琴、手风琴,更没有钢琴,只好拿起二胡玩玩。
不过,这一“玩”就是一生。当时给他授课的老师,是参加过镇里民乐队演奏的插队知青。“文艺班”上午上课,其他时间全是练乐器。后来,班里成立“民乐队”,许昌演和同学们还下村,进祠堂、晒场和村办公室里为农民们表演。在不停的巡回演出中,小小年纪的他,在白鹤镇渐渐有了一些名气,甚至有人说他比父辈拉的二胡还委婉、动听,而他整天抱着二胡走村串户,访遍农家二胡高手,使自己的二胡技艺从开始只懂得节奏、音准,慢慢向音色、技法迈进。
1977年秋天,恢复高考的消息让还在上高中的许昌演对未来充满憧憬。1978年,他想报考上海音乐学院二胡专业。当时县文化馆的袁孙翔老师把他介绍给上海音乐学院的刘树秉教授,许昌演背着二胡只身去了上海。虽然后来未能考取上海音乐学院,但他的二胡演奏却得到刘教授的首肯。
二胡改变他的一生
1979年初夏,带着些许遗憾,许昌演到临海师范读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白鹤义宅小学当数学老师,但这并没有令他放弃音乐的梦想。
两年后,他报考浙江师范大学音乐系,但由于各种原因,最后不得不放弃深造的机会。自此,他彻底打消了进大学学音乐的梦想,开始了民间游艺的生活。
也不知拉破了多少把二胡、拉断了多少根琴弦,他始终独守山地,与丛林为伍,与白鹭作伴,艰难地摸索着二胡的演技。在远离大学门槛的同时,他一次次地走进“山地大学”、“丛林大学”,一遍又一遍地学习二胡演奏家王建民的名作《第三二胡狂想曲》。
30年来,他每天坚持拉二胡,甚至在街头听到一些流浪艺人在拉二胡时,他也会凑上前去,驻足倾听。有人对此不屑一顾,而他坚持说,琴声的音准固然重要,但这些天涯沦落人渴望生活的情感更为丰富。后来,他在自己的一些二胡作品如《战马奔腾》中,就融入了一些民间艺人的粗犷技法。
2002年秋天,他应邀到天府宾馆为外宾演出。应外宾要求,他流畅地拉完《二泉印月》,当凄婉的二胡如天台山上汩汩的泉水渐渐远去,好一会儿,观众才回过神来。望着微笑着的许昌演,一位澳大利亚朋友竟跑上台来,大声称赞:“我很感动,你演奏得太妙了,太好了!”这时,他突然想到天堂里的父亲,不觉,两行泪流了下来。
2003年8月,浙江省二胡独奏大赛中,他演奏的《第二音乐会练习曲》,二胡弓法多变,各项高难技法尽显其中,在音型不断变化中将感情一次次推向高潮。凭着精湛的技艺以及对人生沧桑的感悟,许昌演恰到好处地诠释了该曲主题,最终荣获了银奖。
今晚,躺在宁静的天台山温泉度假山庄,我脑海里全是许昌演的二胡声,是啊,只有二胡才能奏响灵魂。这种很中国的声音,委婉、凄凉而又顽强的声音,突然让我想起了宋朝沈括的《梦溪笔谈》卷五《凯歌》中的诗句:“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忧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寄书。”
(摄影 本报记者 蒋东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