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中等以上规模的400家外贸企业的商业秘密，3年来百分之百都被侵犯过。 

　　业务员带着客户资料自立门户、技术人员带着核心技术高薪跳槽……在浙江这片创业热土上，商界“无间道”也日益升级。 

　　一个泄密员工的得逞，会带来更多人的效仿，企业损失巨大，对市场秩序的影响更是不可估量。 

　　然而，记者调查发现，黑白交锋几乎时刻存在，但很少有企业愿意诉诸法律，依靠法律维权成功的企业更是屈指可数。 

　　为什么被泄密的企业宁愿吃哑巴亏?企业怎么做才能不被泄密，抑或泄密之后能成功维权?近日，记者走访了浙江外贸企业大市嘉兴、宁波等地，希望从中寻找到答案。

　　服装厂的“特洛伊之战”

　　“轰轰轰……”车间里纺织机的声音不绝于耳，各种面料穿梭在铁臂之间。记者在桐乡找到了这家刚刚走出背叛阴影的浙江爵派尔服饰有限公司。 

　　“当年特洛伊疏忽大意地搬进了希腊军的木马，导致全城焚屠。如今我们公司也因‘木马’而丧失了大量机密，损失300多万元。”现在说到商业秘密，公司经理仍心有余悸。 

　　去年，正当公司上下为冬季新款服装样衣而忙碌时，同行发布的宣传册令他们大吃一惊———件件样衣都像爵派尔新款服饰的双胞胎。此后，推销员李明启（化名）、孙太一（化名）被当地公安局抓获。原来，他俩利用推销羊毛衫设计图的机会，获取了爵派尔公司技术部人员的QQ号码。 

　　李明启发现了“商机”。他雇用“黑客”远程操控自己的电脑，向这些QQ号码发送捆绑了远程木马程序的羊毛衫设计图片。一旦对方打开图片，木马程序便自动安装进电脑，李明启就能远程控制对方的电脑。 

　　他还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好友孙太一。此后，两人通过这种方式，窃取了爵派尔公司2009年冬季款羊毛衫样图4000余张，然后转卖给当地的几家羊毛衫生产厂家，从中牟利。 

　　最近，李、孙二人因构成侵犯商业秘密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9个月、1年，并各处罚金2万元。

　　400家企业百分百被泄密

　　这例发生在桐乡的侵犯商业秘密案件，属于不多见的商业“罪案”，更多的商业“间谍案”还是民事侵权案件。 

　　2007年5月，宁波市首例外贸业务商业经营秘密纠纷案宣判。这个案子，促使宁波市民营企业对外贸易商会做了一项为期3年的特别调查。 

　　当年，女职员王惠（化名）以个人名义与本厂的国外客户联络，以压低报价等手段与客户成交。成交后她私底下将订单放在外厂开展生产，并绕过本厂，通过其他外贸企业代理出口，从中牟取不义之财。王惠此举不仅给工厂造成巨大的直接经济损失，还泄露了客户机密，间接损失无法估量。 

　　最后，法院判令王惠立即停止对工厂商业秘密的侵权行为，并向工厂书面赔礼道歉，赔偿厂方经济损失3万元。 

　　在宁波市民营企业对外贸易商会秘书长曹平看来，侵犯商业秘密的行为对公司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并不是主要的。“一个员工这样做获得利益之后，其他员工纷纷效仿，不仅会造成企业用人的不稳定，也会在市场上形成低价恶意竞争之态。因此，侵犯商业秘密的问题不解决，会影响整个行业的发展。” 

　　为了摸清商业秘密侵权的真实状况，找到应对之策，2008年起，宁波市民营企业对外贸易商会对宁波中等以上规模的外贸企业进行调查。“统计显示，3年来，400家企业都有过商业秘密被侵犯的遭遇，概率是100%！”曹平说。

　　维权难难在举证和“门槛”

　　走在宁波北仑港，数不清的卡车装载着集装箱来来回回。据不完全统计，宁波市已有外贸企业14000多家；从业人员中有四分之一从事外贸或与外贸相关的行业。“宁波是外贸大市，但却不是外贸强市。”曹平忿忿不平，“外贸企业竞争压力大，都将客户资源视为核心竞争力。如果企业管理者在这方面花费精力太大，哪儿还有时间谋发展？” 

　　而另一个事实是，从2007年第一例侵犯商业秘密纠纷案发生至今，宁波鲜有企业通过法律途径维权成功。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商业秘密，是指不为公众所知悉、能为权利人带来经济利益、具有实用性并经权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术信息和经营信息。 

　　“技术信息的商业泄密比较好认定，但涉及经营信息就难了。”曹平说，技术信息只要经过对比，其中的差异很好认定；但经营信息就很难认定，究竟哪些内容属于经营信息、能不能认定为商业秘密，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司法实践中的认定也不一致。 

　　“举证难，组织证据更难。”浙江省百铭律师事务所主任、省律协民商业务委员会主任叶明告诉记者，维权难是企业不愿维权的关键原因。 

　　“劳民伤财，还不如算了。”一位曾经遭遇员工“飞单”（将自己公司的业务介绍给别家）的企业经理如此回答记者。他说，企业聘请律师诉讼，专门雇人搜集证据，花费了时间、金钱，结果却因为只是他们单方面的通信记录、交易记录、计损，所以都不被认可。 

　　因此，相比民事诉讼，刑事诉讼为更多企业所选择。去年起，浙江六和律师事务所律师尤晓波办理的此类案件明显增多。他说：“刑事诉讼至少在取证时，公安机关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和途径，对账册、通信记录等证据采取保全。” 

　　不过，按《刑法》规定，侵犯商业秘密罪的入罪门槛一是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在50万元以上，二是致使权利人破产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失去竞争优势或市场）。“关于损失的认定，企业和司法部门的计算结果差异非常大。在企业看来，商业泄密造成的损失包括很多方面，而且有些损失的产生会有滞后效应，因此，即便是直接经济损失，也很难精确计算。而50万元这个门槛也有些高。”曹平说。

　　保密得当才能少泄密

　　企业如何避免自己的商业秘密遭泄露？ 

　　最为人熟知的就是与员工签订竞业限制合同（条款），约定知悉商业秘密的员工离职后，一定期限内不能从事相关可以利用该商业秘密的行业，公司则需要支付他一定年限的补助。“它虽然是商业秘密保护的措施延伸，但与商业秘密保护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曹平说。 

　　而尤晓波律师认为，很多企业事先没有做足保密措施，也是导致事后维权难的重要原因。“很多企业无法维权，自身缺乏法律意识是关键。哪些内容是商业秘密、员工要怎样保守秘密，这些都应该事先明确。” 

　　企业自身应该有一系列保密措施。尤晓波说，首先要制定员工手册，并在其中将公司认为是商业秘密的内容作明确规定。“这样，在事后维权时，才不会就商业秘密的认定产生争议。” 

　　其次，企业自己就该严守“职业道德”，制定严格的保密制度，并对员工进行培训。曾经有家企业，对员工追究泄密责任时，该员工理直气壮地说，老板也是偷了别家单位客户商业秘密来单独开公司的。“显然，企业的不良行为成了反面‘榜样’。”尤晓波说。 

　　最后，企业在与员工签订合同时，应将上述保密内容和保密制度写明。“通常做法是与员工签一份保密协议。” 

　　有专家建议，在法制逐步健全的同时，建立黑名单制度，对侵权者曝光，增加违规违法者的失信成本，提高员工的诚信道德，也是手段之一。 

　　如今，一个由宁波市民营企业对外贸易商会与该市工商联联合开发的公共服务平台已经正式上线。强大的企业免费顾问团在为外商提供各类资信调查和法律服务的同时，也让诚信单位得到更多的业务机会。目前的设想是，有侵犯商业秘密等不诚信记录的企业或员工，不得享受平台上的免费服务。曹平等人正在进行调研，力求让这个“退出机制”尽可能地客观公正。（桐乡市法院、杭州滨江区法院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