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嘱咐
12月8日,为了与他见面,我吃了午饭就往看守所赶,同行的还有他的儿子。外面的太阳虽然暖融融的,但当我走进警备森严的会见室,看见那铁窗铁栏时,还是感到些许寒意。
去年11月,他因为经济问题,被送到这里关押。算起来,我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见过他了,心里一直挂念着他在里面怎么样。这次来,除了看望他,也是为他送行——再过几天,他就要到监狱服刑改造了。
正想着,门被重重地推开了。“你们抓紧谈吧,见面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说话的是个民警,他手里提着一只手铐。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理着平头、头发灰白的小个子男人。一时间,我有些恍惚,这就是当年那个英俊潇洒的排长、意气风发的局长么?
我和他都是农家子弟,曾在一个连队里当兵,都上过战场,人生经历和工作性质都非常相似。
他入伍比我早,在我当新兵的时候,他已经是排长了。我们在连队里一起学习、训练和生活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一直像哥哥那样关心我、帮助我。
后来,他调到师政治部从事宣传工作,而我,也开始悄悄地学写报道。当我考上军区新闻训练班并提干成为团报道组长时,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团政治处宣传股长。再后来,我到军政治部组织处当干事,他也到了军后勤部政治处任职。
那时候,我们两人经常一起散步,谈文学、谈人生、谈未来,还相互批改习作。最难忘的是,我们都去老山前线战斗了一年。虽说身在机关,没能到一线亲自参战,但得知老连队被中央军委授予荣誉称号后,我们还是情不自禁地以酒相庆,结果两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战后不久,他到师政治部担任副主任,我这个南京军区组织部的干事也很快回来成了他的部下——师政治部秘书科长。1996年10月,他平职调到杭州某城区人武部当政委兼区委常委,我也到浙西南山区的一个县人武部当了政委。他转业以后留在本区当了局长,而我则到省报当了一名房产报道的编辑。记得去年7月,我刚到浙江法制报工作时,他特地来看我,我们还叫来几个战友一起吃饭……
“谢谢你来看我。”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张笑脸,可我觉得有些陌生、有些走样。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我想责怪他:你忘记连队的老红军传统了吗?你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吗?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会来,因为你是个重情谊的人。”我们对视了足足有10多秒钟。他叹了口气,把头低下了:“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那就别说了。”我摆了摆手,“希望你进去以后好好改造。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
“我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面对现实、好好劳动改造。”他看着站在我身边的他的儿子说,“否则,就更对不起他们娘儿俩了。”
“爸爸,我和妈妈在家等你……”他儿子哭了起来。
他的眼圈也红了,头更低了。
我的双眼也变得模糊起来……
“好兄弟。”临别时,他抬起头来对我说,“记住我一句话,珍惜现有的一切,千万别像我……”
他曾经给过我很多嘱咐,这一次最特别,也最沉重。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本报记者 许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