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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版:新岸

“健忘”的父亲



  ■十里丰监狱十监区章茂森

  父亲很健忘,这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婚姻,若非奶奶为人颇受乡邻称道,父亲是娶不到母亲的,也就没有我们兄妹了。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父亲手里拿着火柴竟向母亲要火柴,说是不知掉哪了,把少时的我弄懵了。他房里房外满世界找镰刀、锄头之类的事也是屡见不鲜。许多次,父母还在东翻西找时,我们就拿着东西回来了。母亲少不了又将父亲责怪一遍。那时,父亲总是讪讪地一声不吭,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父亲不识字。没文化是一种不幸,但也有一点好处,知识面狭窄了,有些值得担心的事也就打扰不到他了,可谓“无知无畏”。而我们几个兄妹上了学后,一知半解地知道一种“老年痴呆症”的疾病,便开始为健忘的父亲的未来无穷无尽地担忧起来,却又不便说出口。我们兄妹长大,先后都远离家乡,顾自打拼,很少回家,与父亲的维系越来越倚重那条脆弱的电话线。每次打电话回家,父亲总是用“好”、“还好”、“很好”来回应千里之外我们的问候,我们也只能从父亲简短的回答中猜测他的生活境况:所幸,父亲的硬朗总能让我们心安地远离。

  我出事时,父亲已75岁,胃溃疡折磨得他形销骨立,显得更加瘦小。当时父亲正住院治疗,家里人不敢将我出事的消息告诉他。但不知怎么的,他最终还是知道了,颤巍巍地非来看我不可。

  “我一直为你担心,可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的,我的心几乎都放下了……”会见室里父亲说道。原来,父亲在我满月时,请当时有名的“算命先生”孙瞎子替我算过“命”,说是如果不走某条道,我的牢狱之灾免不了。我诧异于父亲竟然还记得几十年前孙瞎子的这番话。父亲不很健忘吗?我问他“我什么时候出生”时,父亲扳着枯瘦的手指,竟然把年月日时辰都说得一清二楚。

  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淡淡的盐渍味伤着我的眼球。这是我的父亲吗?他会将重要的农具忘在田头腐烂,会将种子忘在道旁让人捡走,会将唯一嗜好的香烟忘在某个角落发霉……但他却丝毫不差地记住了每个子女那串晦涩难记的“命运密码”,40年、50年,甚至更久,他都不会遗忘。这是怎样的深爱才镌刻出的印痕啊!


浙江法制报新岸13“健忘”的父亲 2010-12-23 2 2010年12月23日 星期四